他忽然想起顾行晚上说的话——
“八颗牙,嘴角上扬,眼睛弯一下,看起来很温柔、很好说话。”
他盯着镜子里的人,慢慢抬起嘴角。
一次。
两次。
第三次,他连眼角的弧度都调整好,让笑纹刚好在眼下浮起来一点,看上去像真的笑了。
这个动作,他太熟悉了。
高中的时候,他学着某个人的样子,把“笑”变成一种随时可以调出的表情。
后来,他干脆把它刻进自己的习惯里,连对着陌生人、对着老师、对着路过的小猫,都能保持那种“温柔版的阳光”。
——效果确实很好。
大家都觉得他“亲切”“有耐心”“脾气好”。
互助中心的老师夸他:“你特别适合做倾听者。”
辅导员说:“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心理委员聊聊,比如沈向榆。”
他用这一套表情和说话方式,赢得了所有“合格”“靠谱”的评价。
可是现在,在亮得过分的洗手间灯光下,他突然发现——
这一整套东西,好像和他本人,没什么关系。
镜子里的那张脸在笑,眼睛弯起来,嘴角上扬,表情标准得像教学视频。
但那笑意里——空空荡荡。
没有真的开心,没有真的好笑。
只有对“效果”的熟悉,对“应该这样”的熟悉。
就像背了一篇演讲稿,背到闭着眼睛都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盯到那张脸开始变形。
像水面被风吹皱,所有线条都在轻微抖动。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直到胸口那块堵着的东西一点一点往上顶,顶到喉咙那一截,变成一股闷得发痛的冲动。
——突然很想把什么东西砸开。
手还没意识到,身体已经先动。
“砰”地一声。
是拳头撞上瓷砖的钝响。
洗手台颤了一下,水从排水口溅出来几滴,打在他手背上。
剧烈的疼痛顺着指节往上窜,刺激得他眼前一黑。
沈向榆低头,喘了一口气。
疼痛来得太真实,真实到让他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起码这一刻,他知道“这是我自己在痛”。
不是别人教出来的,不是模仿来的。
是他自己的疼。
他缓了很久,才抬起头。
镜子里那张脸不再笑了。
嘴唇抿成一条细线,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薄薄一层水光。
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不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