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沈贺野离开的那天,寒城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康复中心坐落在市郊,不巧的是柏林也在下雨,白色的建筑在雨中显得格外安静。
沈贺野抵达柏林时,这座古老的城市正笼罩在一层薄雾中。康复中心派来的专车驶过勃兰登堡门,他的目光掠过车窗外那些饱经风霜的建筑,心中却是一片麻木。
施耐德医生是个一丝不苟的德国人,他仔细翻阅着沈贺野的病历,眉头越皱越紧。“沈先生,你的腕部情况相当复杂。”他推了推眼镜,“急性腱鞘炎合并慢性劳损,还有明显的软组织粘连。如果早一点来治疗。。。。。。”
“现在开始也不晚。”沈贺野平静地打断他。
康复中心的日程安排得密不透风。每天清晨六点,他就要开始第一轮理疗,高频电刺激让他的手腕阵阵发麻。然后是精细动作训练——用特制的镊子夹起不同大小的珠子,在微颤的手指间将它们分类摆放。
“不要着急,慢慢来。”施耐德的助手安娜用生硬的中文安慰他,“康复是急不来的。”
沈贺野抿紧嘴唇,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曾经在赛场上完成过无数精妙操作的手,现在连握住一支笔都会不受控制地颤抖。这种无力感比疼痛更让他难以忍受。
下午的训练更加残酷。他要在特制的器械上进行力量恢复,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尖锐的刺痛。训练室的墙上挂着一面钟,他盯着指针缓慢移动,数着每一分每一秒。
“你的肌肉记忆还在,这是好事。”施耐德检查着他的训练数据,“但是神经反应速度明显下降,这需要时间。”
时间。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新赛季已经开始,星火战队在他的替补带领下表现平平。萧安每天都会发来比赛录像,附上一句“专心养伤,队里有我。”
但他知道,战队需要他。就像他需要证明自己还能回到赛场一样。
晚餐后是心理疏导时间。心理医生柯尔特是个温和的中年人,总是试图引导他谈论受伤时的心路历程。
“你在害怕什么?”柯尔特问。
沈贺野沉默地看着窗外。柏林的夜晚很安静,安静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害怕的从来不是受伤,而是失去保护重要的人的能力。
就像他没能保护好顾言一样。
---
《逆光而行》的拍摄现场,气氛凝重。
“卡!”张蒙导演从监视器后抬起头,眉头紧锁,“言言,你的情绪不对。林晓此刻应该是麻木,不是悲伤。”
顾言站在简陋的出租屋布景中,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这是林晓在连续加班一周后,独自吃泡面的戏份。没有台词,全靠眼神和微表情传递情绪。
“对不起导演,我再调整一下。”顾言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脑海中那个银发少年的身影驱逐出去。
自从收到沈贺野从柏林寄来的项链,她就一直心神不宁。那条刻着“新生。”的草莓项链,此刻正贴在她的胸口,冰凉的金属仿佛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
“A!”
场记板落下,顾言机械地用叉子卷起泡面。吃着吃着,她的眼神渐渐放空,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了这具疲惫的躯壳。没有眼泪,没有叹息,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怠。
“好!就是这样!”张蒙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保持这个状态!”
收工后,顾言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摩挲着胸前的项链。助理小杨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热腾腾的姜茶。
“言言姐,喝点热的吧。明天要拍雨戏,听说要人工降雨,你可千万别感冒了。”
顾言接过杯子,温热的水汽氤氲了她的视线。“谢谢。”她轻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手机屏幕亮起,是妈妈苏兰发来的消息:「言言,这周末回家吃饭吗?你爸念叨你好久了。」
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回复:「好的妈妈,我周六晚上回去。」
是该回家看看了。自从和沈贺野分手后,她就一直在逃避那个充满回忆的城市。但现在,她必须学会面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