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重临旧都（第1页）

建康城的春色依旧，只是往日的繁华里掺了太多血腥。徐昭佩的凤辇行过朱雀航时，看见桥墩上尚未洗净的血迹，不由攥紧了袖中的玉镯。

“母后，”方等凑在车窗边低语，“这里的百姓怎么都不笑？”

她顺着儿子的目光望去，但见夹道跪迎的民众个个面黄肌瘦，眼中尽是麻木。是啊，经历了一年多的围城与屠杀，谁还笑得出来。

“等儿记住，”她轻抚儿子的后背，“为君者，当使民有喜色。”

临时皇宫设在原湘东王府——这是萧绎的坚持，说要在龙兴之地重振朝纲。徐昭佩却明白，他是要借这个选择提醒所有人，包括她这个皇后，谁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府邸依旧，人事已非。当年她亲手栽种的梅树焦了半边，剩下的枝桠却倔强地开着花。

“娘娘，”阮嬷嬷捧着一卷名册近前，“旧宫人幸存者共三百七十二人，该如何安置？”

徐昭佩扫过名册上那些熟悉的名字，心口发紧。前世城破时，这些人大多殉主而死。

“愿留者复其原职，愿去者赐金还乡。另……”她顿了顿，“在鸡笼山下设义庄，好生安葬殉难宫人。”

正吩咐着，忽见王僧辩一身戎装疾步而来。这位刚刚受封司徒的大将军眉宇间不见喜色，反倒带着几分凝重。

“娘娘，北府军旧部在玄武湖哗变。”

徐昭佩眸光一凛。北府军是前朝精锐，被侯景收编后一直不安分。她早料到会有这一出，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所为何事？”

“说是朝廷克扣军饷。”王僧辩压低声音，“但臣查到，是有人在暗中挑唆。”

“谁？”

“原北府军中郎将陈庆之。”

这个名字让徐昭佩指尖发凉。陈庆之是梁武帝心腹，前世为守建康力战而亡，这一世竟成了叛将？

她沉吟片刻：“备辇，本宫亲自去玄武湖。”

玄武湖畔，数千将士围作一团，见凤辇到来，骚动稍止。徐昭佩不等宫人搀扶，径自步下车辇，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愤怒或惶恐的面孔。

“谁说要反？”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湖畔。

一个满脸刀疤的将领越众而出：“皇后娘娘！不是末将等要反，是朝廷逼人太甚！”

“如何逼你？”

“说好光复后补发三年军饷，如今只给三个月，这不是欺瞒是什么！”

徐昭佩认得他，是当年守台城的偏将赵伯超，城破时被削去半只耳朵。

“赵将军，”她缓步上前，“你说朝廷欠你三年军饷，可有凭证？”

赵伯超从怀中掏出一卷发黄的绢布：“这是天正元年兵部的批文！”

徐昭佩接过细看，确是盖着侯景伪朝印信的文书。她忽然将绢布掷在地上，厉声道：“尔等食梁禄、受梁恩，竟认伪朝文书为凭！莫非还要本宫替逆贼兑现承诺不成？”

众将哗然。赵伯超脸色涨红：“娘娘！弟兄们也是被逼无奈……”

“无奈？”徐昭佩冷笑，“真正无奈的是城中饿死的十万百姓！是那些易子而食的黎民！”她指向远处的台城废墟，“你们睁眼看看，这满城焦土，哪一处不是大梁江山？哪一寸不该由你们守护？”

湖畔寂静，只余风声。突然，一个老卒跪地痛哭：“娘娘！末将等知错了！”

如潮水般，将士们纷纷跪倒。徐昭佩弯腰扶起赵伯超：“将军的委屈，本宫知道。从今日起，北府军饷银比照禁军，阵亡将士抚恤加倍。”

她转身时，看见萧绎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不知已看了多久。

当晚，皇帝驾临皇后寝宫。他罕见地带着几分酒意，把玩着那只徐昭佩白日掷地的伪朝文书。

“皇后今日好威风。”

徐昭佩正为方等缝制春衫，头也不抬：“陛下谬赞。”

“朕听说，你允了北府军双倍饷银。”萧绎俯身看她穿针引线，“内库可支应得起？”

“不必动内库。”她咬断线头，“臣妾已让徐家商号垫付。”

萧绎沉默片刻：“皇后总是这般……未雨绸缪。”

这时方等抱着书卷进来，见父母都在，欢喜地扑过来：“父皇！母后！太傅夸儿臣今日策论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