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寒暄后,唐昊直接道明来意,希望唐三能在月轩学习,直到唐月华认为他可以毕业为止。于是,曾经在杀戮之都浴血奋战的“修罗王”,摇身一变,成为了月轩的一名插班生。
然而,转型之路并非一帆风顺。那双能灵活施展暗器、挥舞昊天锤的手,在触碰竖琴琴弦时,却只能发出欧哑嘲哳的噪音,引得周围同学窃笑。练习交谊舞时,更是无人愿意做他这个“粗俗”插班生的舞伴,孤零零地站在场边,承受着或明或暗的嘲讽目光。
初始的愤怒过后,唐三迅速冷静下来。他明白了父亲的深意——并非让他变成真正的贵族,而是要学会掌控情绪,收敛锋芒,将杀戮之都带来的戾气化为真正的底蕴。他不再因他人的眼光而动摇,开始潜心学习。从最基础的竖琴指法,到繁复的餐桌礼仪,再到各种交际舞步,他凭借着过人的毅力和领悟力,一点点地磨去身上的棱角。
在这过程中,他偶尔会走神,想起那个以“雪清河”身份出现在他生命中的身影。想起“他”举手投足间那份浑然天成的优雅与尊贵,那份在危机面前依旧从容不迫的气度。想到“他”或许也曾在这种环境中刻苦磨砺过,唐三心中非但不觉得枯燥,反而涌起一股奇异的、带着些许甜意的愉悦。不知不觉间,他调整着自己的姿态,模仿着记忆中风度,让自己的气韵也向着那份优雅靠近。
时光流逝,一年转瞬即过。唐三的进步是惊人的。当他再次抚琴,指尖流淌出的已是悠扬婉转、动人心魄的乐章。曾经嘲讽他的同学,眼神中也只剩下了惊叹与尊重。
在月轩隆重的毕业典礼上,唐三作为优秀学员,端坐于舞台中央,在一众帝国贵族名流的注视下,从容地演奏着竖琴。琴声如泣如诉,却又带着安抚人心的宁静力量,令人沉醉。演奏间隙,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台下贵宾席,看到了四皇子雪崩,以及……坐在他身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雪清河”。
心脏猛地一跳,指尖的琴音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那张脸,与他记忆深处那个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雪清河”一般无二,却又似乎少了那种种贯穿灵魂的自信从容。唐三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无奈,有恍然,更有如潮水般漫上心头的、对那个金色身影的思念。他想起课余时,他曾听闻同学们议论,真正的大皇子雪清河被找回后,虽努力模仿学习,但其能力、胆识、眼界乃至自身实力,都远不如曾经那位惊才绝艳的“太子”,以至于雪夜大帝虽心疼亲生儿子,却也时常扼腕叹息,立储之事也因此被暂且搁置。
这一年的学习,唐三的魂力等级依旧停留在五十九级,未曾突破。但他的蜕变是内在的,是气质的升华。周身那迫人的锋芒已然尽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内敛、温润如玉的气度,仿佛深海,表面平静,内里却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临别时,唐月华拉着唐三的手,眼中满是欣慰与不舍,她郑重叮嘱:“小三,你已非吴下阿蒙。回去见过你父亲后,记得……回昊天宗认祖归宗。那里,才是你真正的根。”
唐三深深一揖,拜别了这位给予他重要蜕变的姑姑。他离开了繁华的天斗城,再次启程,向着当初那片承载着父亲训练他的瀑布而去。
瀑布轰鸣声依旧,水汽氤氲,但唐三却感觉周遭的一切声音都远去了,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他远远看见父亲唐昊站起的身影,那空荡的袖管和裤腿,像最锋利的针,狠狠刺入他的眼眸。
是谁?!是谁将爸爸伤成这样?!
一股狂暴的杀气不受控制地破体而出,冰冷、粘稠,几乎要让脚下的草地凝结成霜。一年来在月轩精心打磨的温润外壳瞬间寸寸碎裂,露出内里从未真正平息的、属于修罗王的戾气。
“小三。”唐昊沉静的声音如同古井无波,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他翻腾的杀意,“我让你去你姑姑那里的这一年,都白学了吗?”
唐三身形一僵。
唐昊继续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再说了,这世上能伤我至此的,除了我自己,还能有几人?”
如同冰水浇头,唐三瞬间清醒,瞳孔骤缩:“是您自己做的?为什么?!”他无法理解,父亲为何要自残躯体。
唐昊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以雄浑的魂力幻化出那缺失的一腿一臂,身形一闪,便朝着森林深处飞去:“跟我来!”
唐三压下满腹惊疑,立刻施展鬼影迷踪跟上。
父子二人停在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下。那里,一株蓝金色、形态与唐三的蓝银皇武魂无比相似的草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柔和而顽强的生命气息。
看着那株蓝银草,唐昊钢铁般冷硬的面容终于浮现出深切的痛苦与温柔。他缓缓坐下,用仅存的手掌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叶片,仿佛在触碰爱人的脸颊。他开始了那段尘封已久的讲述,关于他与兄长唐啸的游历,关于那株修炼成人的蓝银皇阿银,关于三人行最终变成两人相伴的抉择,以及……那短暂却极致幸福的时光。
然而,美好的泡沫终被残酷戳破。就在唐三出生那天,唐昊突破九十级,阿银进入成熟期,双喜临门之际,武魂殿前任教皇千寻疾,带领着数位封号斗罗,如同最阴暗的秃鹫,扑向了他们这小小的幸福巢穴。
“……最后关头,你妈妈她……为了我,也为了你,选择了献祭。”唐昊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血沫,“我得到了她的十万年魂环,却永远失去了她。”
疯狂的唐昊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唐三,与武魂殿众人血战,重创千寻疾。在废墟与血泊中,他找到了阿银留下的最后生机——一枚种子。被宗门除名离开后,他将种子种下,带着无尽的伤痛与愧疚,隐居于圣魂村。
唐三听着父亲的叙述,心头巨震,仿佛亲眼见证了那场惨烈的战斗与母亲决绝的献祭。然而,一股更深的、冰凉的恐慌感骤然攫住了他,让他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个千寻疾……他……”
唐昊抚摸着蓝银草叶片的手微微一顿,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与一丝复杂的释然:“不错,他就是……千仞雪的父亲。”
轰——!
仿佛整个世界观在瞬间崩塌重构。唐三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心脏蔓延开,瞬间攫取了他的呼吸。竟是如此?!他与她之间,竟然横亘着如此血海深仇!他的母亲,间接死于她父亲之手!这宛如命运最恶毒的玩笑,让他心如刀割,痛得几乎弯下腰去。
他猛地想起另一个关键人物,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急切地问:“那比比东呢?她是雪……千仞雪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