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道陵直到上朝时才离开。
魏夫人提前让人备好了朝服与早食,从大将军府一并送来。王女青看着他用毕早饭,自行穿戴整齐。他临走时说,明日午后再来探望。丘林勒早已在门外等候,见他踏出房门,便大步跟上,两人同往宫中去了。
日头升起,王女青倚在榻上,目光落在庭中新绿之上。
海寿来了。
“他昨日对你做了什么?”
王女青随手拿过一枚小扇遮挡日光,“内侍卫的消息如今都不带画了么?还是画功退步了?拿给我瞧瞧。画得好,我便留着。”
“骠骑将军,”海寿在她面前坐下,“海叔我是个宦官,但也是御前大监,不曾在后宫办差。我的内侍卫,也从不曾用来做这些事。”他神色严肃,“陛下与皇后不在了,我对你有代管之责。军政之事由你,别的事,你不许胡来。”
王女青道:“我没有胡来。军政之事,我也不曾胡来。”
她放下扇子,“你们人人都要我以大局为重,人人都以为我不顾大局,以为我放走司马氏是养寇自重。就连司马复也这般以为。但你们可曾想过,我以数千拼凑兵马,如何能吃下司马氏数万精锐?纵是太尉盛年亲临,又能否做到?我已尽了全力。”
“司马氏,国之痈疽;汉中豪强与蜀王,地之痼疾。纵司马氏过境,可为我一举廓清西南!我欲驱虎吞狼,削蜀藩、清壁野、灭司马,我何错之有?私心?虚名小节,我何曾在意!可海叔,连你也这样想我。”
海寿道:“好一个一举廓清西南!司马氏与汉中地方结下血仇,只能向前入蜀,日后一旦失败,亦无法退回汉中,必须依赖你许诺的下一站,巴郡!你绕过我,让内侍卫联络桓渊,当我不知?你后来强要飞骑,便是为了不再受制于人!你从那个时候,就是个不认父母、不识好歹的!”
王女青道:“原来您是这样看我!阿渊之事暂且不提,我当真是不认父母、不识好歹么?廓清西南?您以为我败了,打算入主西南?我忍辱负重,不是为了被赶出永都,逃窜西南!我正是以大局为重,才借司马氏扫平西南,让萧道陵为我镇守永都!我不要虚名,天下原本就是我的,是我李神爱的!我父我母,不予我正统,我便也不要正统!依然替他们守好社稷。我何错之有!”
室内一时沉寂。
许久,海寿道:“你长大了,海叔老了,看不懂你,你莫怪。”
王女青道:“我早就长大了!陛下在我这个年纪,已定鼎神武门,昭阳殿易主!你们凭什么以为,我是女郎,心智、胆魄、格局,便要低人一等!”
海寿叹了口气:“海叔不过问军政之事,只是希望你过得好。皇后不喜欢萧道陵,自有她的缘故,你不要胡来。”
王女青道:“但我偏偏喜欢,如何是好。我有欲望,我要他!我想通了,不论他是怎样的人,就算他是乱臣贼子,我也要他!我为何要委屈自己?于国,我恪尽职守,但其他事情,我偏要由我自己。这世上,已没有人能管我了。”
第二日午后,萧道陵下朝便直接来了。
虽只是初夏,午间已然酷热。王女青房中依例放了冰块,内侍在旁摇扇。丘林勒刚从她房中出来,又是鼻青脸肿,萧道陵见到,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待他入内,内侍们行礼退下。王女青又是沐浴之后,身上只穿着极为清凉的单衣。萧道陵则是一身繁复厚重的大将军朝服,汗流浃背。
“青青,听闻你嗓子好转,我十分欢喜。”萧道陵寻了位置坐下。
王女青却起身,径直走开,“师兄来得不巧,到我午睡的时候了。”
这一声“师兄”,又将两人的距离拉远。
萧道陵犹豫片刻,还是跟她进了卧房。
王女青径自躺下,对他道:“你既进来,与我一同小睡。”
萧道陵说:“我不曾沐浴更衣,把你房中弄脏了。”
王女青说:“把朝服脱了即可。我今日腹痛,很难受。”
萧道陵闻言叹了口气,依言解下外袍。
王女青便侧身向里睡了。
萧道陵躺在她身后,伸手捂住她的小腹。
他实在是公务繁忙,昼夜不得休息,每日仅能睡上两个时辰,从未敢奢望午睡,此刻疲惫至极,很快便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傍晚。
萧道陵醒来时,发现王女青早就醒了,正于咫尺之距静静看着他。
他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太近了,别把眼睛看坏了。”
王女青道:“你的眉眼唇鼻,我无一不喜欢,想刻在心里。”
萧道陵说:“你我只是分离太久,看多了也就……你……”
过了很久,王女青才停下。
“你今日来找我,可有话说?如若没有,我便继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