羸稷病至第七日,突然清醒,召廷尉、御史、宗正、并中郎嬴政入殿。内侍捧出一只铜匣,封泥完好,上压秦王玺。老人倚枕,声音沙哑却清晰:
"寡人若有不测,国政暂由丞相、御史、廷尉三卿共理,直至新储确立。储君之选,当在公子十人内,以德、功、民望三则合议。此诏,封存廷尉府,明日公示百官。"
嬴政跪于榻前,低眉顺眼,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他听懂了:老王仍不立储,要继续"养蛊",只是换了裁判方式——从个人好恶,变成"三票合议"。
出殿后,少年屏退随从,独自行于长廊。雨又下,灯火在风里摇晃,把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一条挣扎的龙。林燕撑伞追来,还未开口,嬴政忽低笑:
"遗诏?呵,遗诏也能改。"
当夜,中郎署灯火通明。蛛网图被重新铺展,上面添了三个新名字:丞相"杜仓"、御史"芈启"、廷尉"蒙毅"。旁边分别标注:
-杜仓:老臣,求稳,偏向长子长孙;
-芈启:楚系外戚,与阳泉君交好;
-蒙毅:法家,重军功,谁战功大站谁。
嬴政用炭笔在"蒙毅"上画了个圈:"突破口,在这里。"
林燕挑眉:"你打算送军功给蒙毅?"
"不,是送军功给我自己。"少年眼神灼灼,"老王不给名分,我就自己挣——挣到蒙毅不得不投我。"
秦以军功授爵,想快速升级,就得打仗。眼下最近的战场,是河西——匈奴屡犯边,秦遣大将王龁率军五万迎敌,正缺先锋。
嬴政连夜写请战书,一式两份:一份给廷尉蒙毅,一份给大将王龁。理由冠冕堂皇:中郎嬴政,愿率咸阳亭卒三百,为大军前驱,以鲜血贺王寿。末尾附一句:若不胜,愿以爵相抵;若胜,请录功。
蒙毅收到折子,沉吟半晌,只批四字:"可,自为之。"——法家冷酷:给你机会,生死自负。
王龁则哈哈大笑:三百亭卒?送死还差不多!但有人自愿当炮灰,不嫌多,顺手把嬴政编入左翼,负责诱敌。
出征前夜,咸阳驿,雨瓢泼。
赵姬病体未愈,仍坚持送到门口。她替儿子整好甲胄,手指抚过冰冷铜片,声音低却狠:“记住,你可以死,但得让天下人先记住你的名字。”
嬴政笑,替她拢紧狐裘:“娘,我不会死,我会让您在赵国的仇家,先听到我的名字就发抖。”
旁边,林燕、黎川、黑夫、林伍,四人皆披甲,腰悬秦剑,目光灼灼。少年伸手,与四人依次击掌,声音被雨声撕得七零八落,却带着铁锈味儿的坚定:
“河西见,龙出渊!”
黎明,城门洞开,三百亭卒列队而出,黑衣黑甲,像一条游向战场的幼龙。雨幕中,嬴政回头望了一眼——
咸阳宫在雨里模糊成灰影,像一头病倒的老兽,又像一座等待新主的空巢。少年心里没有诗,只有火:
烧掉旧时代,烤热新龙椅。
马蹄踏水,溅起碎银般的浪花。雨更大,铁甲更冷,血却更热。他们此去,要用手里的剑,在史书上劈出一条裂缝——
让天下知道,龙,不止会盘,还会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