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惜雨问她,目光却是移向四周:陈旧的拔步床上,深褐的漆木柱已经零零落落地掉色,四周的帷帐早已落满灰,自己身上的褥子也是绣着葫芦图案,确实是自己佟府的主卧。
难道她昨夜只是醉酒回府,雨后的遭遇只是一场梦?
“奴婢唤作小玉,因伺候不周被相府驱逐,恰好碰见佟大人,便顺道进来了。”
小玉说这话时虽屈膝垂头,但语气却透着散漫不服,说的话也是胡编硬扯。
来自相府?
佟惜雨握紧了身上的被衾,微微屏住呼吸,不断思索昨晚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但她却不敢去验证。
没听到她的回复,小玉依旧屈膝行着礼,头也没抬。
过了良久,她才道:“我没钱,养不起仆役。”
言下之意是拒绝她的跟随。
这下小玉却抬起了头,眼睛亮晶晶的:“奴婢有钱,不需要工钱。”
“那你图我什么?”
佟惜雨声音冷下来,神色也从犹疑变成了淡然,肩上的内衫随着她放松的姿势滑落,佟惜雨扯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穿着的内衫竟是柔软丝滑的丝绸所制。
“奴婢无家可归,见到佟大人甚是亲切,只图跟大人做个伴儿。”
许是屈膝时间太长,小玉索性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卧榻里的她,眼眸带光,语气里带着微微的笑意。
像是哂笑,一瞬即逝。
佟惜雨来不及分辨,却觉得她的说辞简直是荒谬。
被驱逐出府,能全身而退身上还有银两,明明她能逍遥自在于江湖,却偏偏要给人做牛做马。
佟惜雨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小玉打断:“佟大人,还有两刻钟点卯就要结束了,您确定还要在这儿跟奴婢争论吗?”
好吧,她昨儿个好不容易拿到好的等第,可不能功亏一篑。
没有思考她昨晚淋湿的衣物是怎么被烘干的,佟惜雨匆匆从衣架上拿起衣服往身上套,提了靴子朝门口跑去,边跑边朝还杵在主卧门口的小玉交代:
“你待在这哪儿也别去,等我放衙再谈!”
“遵命佟大人,小的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瞧她说话那神气,能甘心当她奴婢就怪了。
佟惜雨听罢,晦气地啐了一口,却没时间反驳。
气喘吁吁跑到兰台,还没喝上口茶水,她就又被马靖繁拉住聊起了八卦:
“听说没,昨夜冯相微服私访,在一小酒馆避雨时被刺成重伤,现在还没醒来。有传言道是咱昨儿下午咱喝酒的空档,全铭强越狱雇凶买的杀手,还把酒馆里所有的人全杀了,简直是血流成河,场面残忍到京兆府拿人时都不敢过去。全铭强被大理寺逮捕后,当场处死。”
“还有传言,全铭强雇的杀手来自于臭名昭著的墨蝉组织。”
“冯相与他无冤无仇,全铭强为何……”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是冯相将全铭强渎职的证据给了御史台,御史台这才弹劾的全铭强。”
“天哪,冯相一身正气、为民除害,却落得如此下场,那全铭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当然,我听的传闻不一定是真的……”
芸阁里,校书郎和正字们难得从书卷中抬起头,讨论得热火朝天,却不见佟惜雨脸已煞白,沉默起了身往秘书省外走。
那不是梦,也不是传言——
她的明娘,果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