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您瞧瞧,这样是不是更好?”李环玉捧着花瓶向李老太太邀功,那满意的笑容看得出她真觉得这样插花才更雅致。
李老太太看着李环玉手里那全无意境,杂乱平庸的插瓶,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放下吧。”
李环玉没听到想象中的夸赞,不由得一僵,皓月赶紧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花瓶,放回原处。
皓月一时没看住李环玉,她不死心的看到旁边小丫头正在用小泥炉煨着参汤,老太太一贯觉得参汤的味道白白散掉很可惜,总是让丫鬟在身边熬制,连气味都不能浪费。
李环玉觉得炉火似乎不大,她急于挽回脸面,再一次表现自己的仔细贴心,她对看炉子的丫鬟训斥道:“这炉火这么小,不知道拨大一些吗?火太小参汤煨不滚,药性怎么发出来?我来!”直接拿起旁边的火钳就去拨弄小泥炉中的炭火。
“三小姐不可!”皓月放好花瓶回头一看,低声制止,可已经来不及了,李环玉用力一拨,炭火被搅动,几颗烧红的炭块“噼啪”爆出,火星四溅,其中一颗落在老太太脚下的波斯绒地毯上,瞬间烫出一个小黑点。
李环玉惊叫一声,手忙脚乱的问老太太:“祖母,没烫着您吧。”
“放肆!”徐氏厉声呵斥:“你在干什么?毛手毛脚的,没一件事上道的,什么都不懂还瞎显摆什么?”
李佩玉嗤笑出声:“还真是外头养大的,高门规矩是一点都不懂,不懂花艺也就罢了,连烧火都不懂,还学人献殷勤呢!”
张氏和李静玉没说话,但张氏的眼睛仿佛已经把李环玉那点浅薄虚荣和无知莽撞看得一清二楚,李静玉的眼睛平静无波,像是没看到眼前发生的事,李环玉反而觉得李静玉更让她不自在,脸上开始发烫。
“行了。”老太太依然捻着佛珠,语气平淡:“环儿年纪小,刚来不懂规矩,情有可原。”又对着李环玉说道:“你这毛躁的性子,得好好静静心改一改,都散了吧。”她挥了挥手,目光重新落到案头那瓶被李环玉搅乱的兰花上,似乎在想着该怎么复原。
李老太太嘴里轻描淡写的“不懂规矩”“毛躁的性子”,比任何高声呵斥都让李环玉难更难堪。她一身光鲜亮丽的穿戴此刻越发显得像个笑话,更把她衬得像个暴发户,李环玉又羞又气,僵在原地,无地自容。
走出慈安堂,李环玉只觉得背后有无数目光都定在她身上,扎得背脊生疼,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如芒在背。
回到静心斋,李环玉压制了一路的羞愤和怒火精准爆发,一进屋就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滚烫的茶水和碎裂的瓷片溅了一地:“狗眼看人低,都是狗眼!”她尖声嘶吼,眼泪夺眶而出:“不过是个大字不识的乡下老太婆,装什么装,熬个参汤都舍不得浪费了那股气味,要在屋里熬,上不得台面的老虔婆,还在我面前摆出管教的架子,我呸!”
莺歌燕舞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李环玉每次生气都会拿她们打骂出气,果然,李环玉指着她们骂道:“杵在那儿干什么?木头桩子似的,这副蠢样子去外头,只会丢我的脸!还有你!”她的目光狠狠的射向皓月:“还有你!我娘不是让你提点我吗?你提点什么了?你是故意看我出丑的是不是?是你的旧主让你害我的是不是?她是那姓徐的儿媳妇,是姓徐的让你来害我丢脸的是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合着伙害我。”
皓月清晰的感受到李环玉的崩溃,柳姨娘的担忧成了现实,而她这个受命“提点”的人,少不得要成为被迁怒的对象。她低头不言,这时候但凡分辨半个字,都只会火上浇油。
柳姨娘听见声响急急忙忙赶过来,李环玉一看见母亲,扑过去哭诉:“娘,她们都不是好东西,都欺负我。我好不容易才成了三小姐,怎么还要受这种气?明明都是一家的姐妹,她们凭什么看不起我,那个乡下老婆子有什么脸说我不懂规矩,性子毛躁,她算个什么东西?”
李环玉把满腔屈辱都倾泻在“乡下老婆子”的称呼上,仿佛只有这样痛踩祖母的出身,才能缓解她受到的屈辱。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柳姨娘抱着女儿不断安抚,一边询问皓月。
皓月据实以告,柳姨娘只觉得天旋地转,女儿才第一次拜见老太太,就在所有女眷面前出尽丑态,她们母女在这里的处境怕是会越来越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