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布外的沙砾被日头晒得发烫,烫得靴底发焦。
三个伤兵躺在临时搭起的草垫上,裤管被血浸透,裸露的小腿上布满蛛网状的黑纹,轻轻一碰就发出痛苦的嘶鸣——那是蚀骨蛊在啃噬骨髓,寻常草药根本镇不住。
“用这个。”苏泽兰从药箱底层翻出个陶罐,里面是泡着蜈蚣和雄黄的烈酒,气味烈得呛人。他倒出半碗,用银针刺破伤兵的“阳陵泉”穴,将药酒顺着针孔滴进去。
黑纹遇酒瞬间缩成一团,却很快又蔓延开来,比之前更凶。
“没用的!”旁边的辅兵急得跺脚,“之前用了三盆雄黄水,越洗越厉害!”
苏泽兰没说话,指尖在伤兵膝盖上方三寸处按了按,那里的皮肤下凸起个硬疙瘩,是蛊虫聚集的。
“这里”。他抽出短刀,在火上燎了燎,快得像闪电般划开个十字口,黑血瞬间涌出来,带着股腐臭。紧接着,他将晒干的“驱蛊藤”烧成灰,混着蜂蜜调成糊状,死死按在伤口上。
“按住,半个时辰不准松。”苏泽兰对辅兵吩咐道,转身去处理下一个伤兵。
等他处理完第三个伤兵,日头已歪到帐篷西侧,把影子拉得老长。
苏泽兰直起身时,后腰的筋像被拧成了麻花,他扶着担架喘了口气,却见傅知蹲在旁边,正用他剩下的驱蛊藤灰往另一个伤兵的伤口上抹,动作生涩却认真。
“这玩意儿……真比烙铁管用?”傅知头也不抬,声音里没了之前的嘲讽。
苏泽兰点点头,抓起块没吃完的饼,这才发现指尖被药酒泡得发皱,泛着不正常的红。
傍晚的风终于带了点凉意,吹得帆布帐篷簌簌响。
帐内的伤兵大多睡了,呼吸平稳了许多,只有角落里偶尔传来低低的呻吟。
苏泽兰坐在药箱上,正用布巾擦手上的血污,军医长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油纸包。
“给你的。”油纸包里是两块麦饼,还热乎着,“伙房特意多放了芝麻。”
苏泽兰愣了愣,接过时指尖触到温热的纸,心里那点紧绷的弦忽然松了。
“你那手‘引蛊’的法子,是苏衍亲传的?”军医长蹲在他对面,看着帐外渐沉的暮色
苏泽兰咬了口饼,芝麻的香混着草药的苦,竟不觉得难吃。“师傅说,蛊虫也怕‘顺’,硬杀反而逼得它们钻心。”
“嗯。”军医长应了声,忽然站起身,“今晚你值中夜吧,帐里备了炭火,别冻着。”
苏泽兰抬头时,正看见傅知把他的银针用沸水煮了,晾在干净的木板上,李戍阳则将他剩下的“克蛊膏”收进了军医箱,动作自然得像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辅兵们端来热水,小声说:“医师,烫烫脚能缓些疼。”
帐篷外的沙砾被月光照得发白,风卷着远处的号角声飘进来,带着边关独有的苍凉。
苏泽兰把脚伸进热水里,暖意顺着脚踝往上爬,驱散了些疲惫。他望着帐内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这满是血腥与药味的帐篷,竟比漱玉院的熏香更让人踏实。
原来被接纳的滋味,不是刻意讨好换来的温柔,而是在刀光剑影里,用双手挣来的一席之地。
他低头看着自己发皱的指尖,那里还沾着驱蛊藤的灰,却比任何珍宝都让人心安——这双手,既能救人,也能赎罪。
夜色渐深,炭火在角落里明明灭灭,映着苏泽兰年轻却沉稳的脸。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军营的硬仗还在后面,但此刻,他握着银针的手,比任何时候都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