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都过去了,是温公子找你回来的吗?”徐遗兰和姚远山只有一个孩子,夫妻二人没有养女为冤家的观念,自个儿的肉自个儿疼,能在此时见到孩子,紧张之后,脸上慢慢绽放出一抹笑容来。
“嗯。”姚蝶玉咽住了气,“好在是温公子偶然路过此处,要不然阿娘要瞒我到何时?”
“偶然……他是这么说的?”徐遗兰微微吃惊。
“是啊,怎么了?”姚蝶玉疑惑。
温公权没有把事情说出来,徐遗兰松了口气,那些陈年恩怨翻出来回不到从前,人无法复生,倒不如就让它过去了,说出来不过是多一个人痛苦烦恼。
而且从姚蝶玉的反应看来,她根本不记得温公权这个人物,也是,那会儿她那么小,连爹爹都记不住,又怎会记得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子。
徐遗兰想着,笑笑回道:“没什么……你之后还去松江府吗?”
“不去了。”姚蝶玉扯了谎,“在外边总想着家里,虽然挣了银子,但过得浑浑噩噩的,再说中秋很快就要来了,不是有句诗这么说嘛,‘每逢佳节倍思亲’,我只怕会哭鼻子的。”
“一年大二年小了。”徐遗兰还如儿时那样,拍了拍姚蝶玉的脑袋,叹起气,说起家常事,“说到中秋,吕凭是不是……唉,吕凭是个好孩子,可阿娘不愿你当寡妇守节,一个人也罢,可夫家有三口人要养,你吃不得闲饭过日,会过得很艰辛,不要被世间的制度约束束缚人生,去做殉礼之人,礼教上让女子从一而终,这只是为了维护男人的荣誉与脸面,男子立场罢了,我们的苦难是可以变成一种习俗风气,可不是为了别人的荣誉脸面,或是为了受难而出生的。”
姚蝶玉静静听着,偶尔哼几声回应,徐遗兰的一些话逗中了她的伤心事儿了,她吸溜一下鼻子才把哭意忍住。
裹小脚、溺女婴、典妻等等这些事儿,明明大背情理,有悖人伦,可十人中有九人以为常。
受最多的约束,受最多的苦难,这世间对女子毫无理性可言。
……
姚蝶玉在松水村一连住了小半个月,这小半个月里,温公权出现过三次,两次是跟着德化县的同知薛解元前来的,还有一次是跟着水利通判陈寿春前来的。
薛解元在调查富户之子毕命之因,陈寿春则是来调查水利之事。
薛解元查案查得风风火火,不过五日就查出了富户之子并非遭殴打而毕命的,一查清,那些富户地主全被上了绳索押回了府衙里头。
富户之子生来体弱,有心疾,本就时日无多了,今日睡下明日没准就起不来身,如此一条命,反正要死,不如死的有价值些。
富户地主见温公权请了讼师写了诉状,怕事情闹大,脑筋一转,转头掀起一场斗争,故意在斗争中闹出人命来,之后又以这条人命相胁细民。
出了人命,细民哪里不怕,他们穷苦,早被生活磨没了骨气,十分怕事,见能私和人命,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了。
富户地主那些人被带走的那天,姚蝶玉在榻里翻来覆去,无有睡意,一闭上眼,总在想宣城的事。
不知案件转呈到哪里了。
不知他现在过得如何。
不知他在做什么。
……
漏下二鼓,她思想忧愁,仍然不能睡着,索性起身,给晏鹤京写了封信,次日一早,偷偷摸摸差人送到宣城里去了。
在松水村又呆了三日,熹姐儿终于回到了九江府。
是银刀亲自送来的。
他看见姚蝶玉,目不停瞬,满面愁容,扯着她到一旁说话:“姚娘子啊,你怎不给公子写封信,我家公子害相思了,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瘦了许多许多,整日价就盼着信来,不想和盼辰勾似的,我瞧着都难过,我家公子,可是将万种深情都寄到姚娘子这处了。”
“我、我写了……”姚蝶玉心虚地摸了鼻子,“前些时候让人送过去了,我想应当快送到了。”
“真的?”银刀忽的变了脸,笑道,“哎哟,姚娘子,可不知我家公子有多想念你,越想念,越急着回九江,都急得想起灭词讼了。今次让我来送熹姐儿回九江,也是公子想知道姚娘子过得如何,可有受委屈吗?”
“嗯……没有。”姚蝶玉眼角红红,接着话说,“你让晏大人不必担心我,我、我会等晏大人回来的。”
“好好好,有姚娘子这句话,公子会高兴的。”银刀没有在松水村逗留太久,休息半个时辰便动脚回宣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