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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期(第3页)

寅恪案:此首后有《孟冬之晦,忆去年方于张湾从陆入都二首》。故知此《水仙花(七律)》乃七年冬所作。末二句可与前引五年冬《吴阊口号(七绝)》第十首后二句“芝田馆里应惆怅,枉恨明珠入梦迟”相参证也。

《陈忠裕全集》一五《属玉堂集·腊日暖甚,过舒章园亭,观诸艳作,并谈游冶二首》云:

清晖脉脉水粼粼,腊日芳园意气新。岂有冰盘堆绛雪,偏浮玉蕊动香尘。鸳鸯自病溪云暖,翡翠先巢海树春。今日剪刀应不冷,吴绫初换画楼人。

五陵旧侣重倾城,淑景年年倚恨生。紫萼不愁寒月影,红笺先赋早春行。蒯缑虚拟黄金事,班管俱怜白凤情。已近艳阳留一曲,东风枝上和流莺。

《陈忠裕全集》一五《属玉堂集·早梅》云:

垂垂不动早春间,尽日青冥发满山。昨岁相思题朔漠,(自注:“去年在幽州也。”)此时留恨在江关。干戈绕地多愁眼,草木当风且破颜。念尔凌寒难独立,莫辞冰雪更追攀。

寅恪案:卧子此诗之佳读者自知,其为河东君而作更不待言。第三句之“昨岁”,指崇祯六年冬留北京候会试之时。“相思”之语,亦可与前引《寒日卧邸中让木忽缄腊梅一朵相示(五古)》“微物欣所托,令人长相思”之结语相参证也。兹有一事可注意者,郑鹤声《近世中西史日对照表》所载,崇祯六年癸酉无立春。七年甲戌正月六日立春。十二月十七日又立春。郑《表》七年正月之立春,应列于六年十二月。其误不待言(可参后论河东君嘉定之游节)。《陈忠裕全集》将卧子此诗编为《属玉堂集·七律》最后一题。陈《集》次卷《平露堂集·七律》第一题为《乙亥元日》。由此言之,卧子《早梅》诗,当作于崇祯七年甲戌十二月立春相近之时,而在除夕以前。故卧子此诗所谓“早春”之“春”,乃指郑氏《表》中此年十二月之立春节候,并非指《表》中此年正月立春之节候而言明矣。

《陈忠裕全集》一九《属玉堂集·朝来曲二首》之一云:

晓日垂杨里,云鬟锁绛纱。自怜颜色好,不带碧桃花。

又,《古意二首》其一云:

日暮吹罗衣,玉闺未遑入。非矜体自香,本爱当风立。

其二云:

移兰玉窗里,朝暮傍红裳。同有当春念,开时他自香。

又,《长乐少年行二首》之二云:

问妾门前花,殷勤为郎起。欲攀第几枝,宛转春风里。

又,《丽人曲》云:

自觉红颜异,深闺闭晓春。只愁帘影动,恐有断肠人。

寅恪案:以上所录绝句五首,虽不能确定为何年之诗,然仍疑是崇祯七年所作。盖卧子《自撰年谱(上)》“崇祯八年乙亥”条,虽云“是岁有《属玉堂集》”,若依前论《属玉堂集》中《录别》及《青楼怨》实作于崇祯六年,《水仙花》实作于崇祯七年等例观之,则卧子所谓崇祯八年有“属玉堂集”之语,亦不过崇祯八年编定《属玉堂集》之意耳。未可拘此以概《属玉堂》之诗,悉是崇祯八年所作也。兹姑附此绝句五首于七年,俟后详考。卧子此类玉台体诗可与权载之竞美,洵可谓才子矣。诗中所描写之女性,其姿态动作如“自怜颜色好,不带碧桃花”“非矜体自香,本爱当风立”及“殷勤为郎起”“宛转春风里”诸句,皆能为河东君写真传神者也。

《陈忠裕全集》七《属玉堂集·秋闺曲(五古)三首》之三云:

非关秋易恨,惟近月为家。灭烛凝妆坐,临风抱影斜。自怜能倾国,常是傍霜华。

寅恪案:此诗前一首为《七夕》,《七夕》前逆数第三题为《录别》。前论《录别》一题实作于崇祯六年,若依诗题排列之次序而言,似此《秋闺曲》亦作于六年秋者。但《录别》一题,本卧子后来所补录而插入七年所作诗中者,未可泥是遂谓《秋闺曲》亦作于六年也。故今仍认此曲为七年之作。其诗“临风抱影斜”及“自怜能倾国”等句中,藏有“影怜”之名,自是为河东君而作无疑也。

《陈忠裕全集》一九《属玉堂集·何处(七绝)》云:

何处萧娘云锦章,殷勤犹自赠青棠。谁知近日多憔悴,欲傍春风恐断肠。

寅恪案:此首之前为《中秋逢闰二首》。此首后二首为《仲冬之望,泛月西湖,得三绝句》。考崇祯七年闰八月,故知《何处》一首乃七年所作。此可与上引《偕让木北行志慨(七古)》参证。当崇祯六年秋卧子由松江北行会试,河东君必有赠行之篇什,疑即是《戊寅草》中《送别(五律)二首》。前已论及,兹不复赘。若所推测者不误,则河东君《送别》之诗,其辞意与世俗小说中佳人送才子赴京求名时之语言有天渊之别。河东君之深情卓识,迥异流俗,于此可见一斑。由是言之,此才子虽是科不得列于状头之选,然亦不至因此而以辜负佳人之期望为恨也。卧子此诗下二句殆用元微之《莺莺传》中杨巨源《崔娘诗》所云“风流才子多春思,肠断萧娘一纸书”之语,而微易其意。或者卧子此时重睹河东君《送别》之诗,因感去秋之情意,遂赋此篇耶?俟考。

复次,今日综合河东君作品之遗存者观之,其中最可注意而有趣味者,莫如《男洛神赋》一篇。此文虽多传写讹误之处,尚未能一一校正。然以其关系重要,故姑移录之于下,并略加考论,以俟通识君子教订。

吴县潘景郑君藏河东君《戊寅草》钞本,载诗八首,《别赋》及《男洛神赋》二篇。其《男洛神赋》之文云:

友人感神沧溟,役思妍丽,称以辨服群智,约术芳鉴,非止过于所为,盖虑求其至者也。偶来寒溆,苍茫微堕,出水窈然,殆将惑其流逸,会其妙散。因思古人征端于虚无空洞者,未必有若斯之真者也。引属其事,渝失者或非矣。况重其请,遂为之赋。

寅恪案:关于此赋有二问题。(一)此赋实为谁而作?(二)此赋作成在何年?

(一)葛昌楣《蘼芜纪闻(上)》载王士禄《宫闺氏籍艺文考略》引《神释堂诗话》云:

〔柳〕如是当(尝)作《男洛神赋》,不知所指为谁?其殆自矜八斗,欲作女中陈思耶?文虽总(?)杂,题目颇新,亦足传诸好事者。

据此可见昔人虽深赏此赋之奇妙,而实不能确定其所指为何人也。细绎此赋命题所以如此者,当由于与河东君交好之男性名士,先有称誉河东君为“洛神”及其他水仙之语言篇什,然后河东君始有戏作此赋以相酬报之可能。(寅恪偶检《石头记》四三《不了情暂撮土为香》回,以水仙庵所供者为洛神。其三八回为《林潇湘魁夺**诗》。盖由作者受《东坡集》一五《书林逋诗后(七古)》“不然配食水仙王,一盏寒泉荐秋菊”句之影响。至卧子则深鄙苏诗,所赋《水仙花》诗与此无涉,固不待辨。但《文选》一九曹子建《洛神赋》题下李善《注》云:“《汉书音义》:‘如淳曰:宓妃,宓羲氏之女,溺洛水为神。’”卧子或有取于此,而以“水仙花”目河东君,亦未可知也。俟考。)考当时文人目河东君为洛神者多矣。如前引卧子《吴阊口号十首》之十云“芝田馆里应惆怅,枉恨明珠入梦迟”及《水仙花(七律)》云“虚怜流盼芝田馆,莫忆陈王赋里人”,又,汪然明汝谦《春星堂诗集》三《游草》中为河东君而作之《无题》云“美女如君是洛神”等,可为例证。若河东君戏作此赋,乃是因誉己为“洛神”之男性名士而发者,则依下所考证,然明赋《无题》诗在崇祯十一年戊寅。此年然明已六十二岁。暮齿衰颜,必无“神光离合,乍阴乍阳”之姿态。故其诗亦云“老奴愧我非温峤”,殊有自知之明。河东君所指之“男洛神”,其非然明,固不待辨。至卧子赋《吴阊口号》,在崇祯五年壬申,年二十五岁;赋《水仙花》诗,在崇祯七年甲戌,年二十七岁。此数年间,卧子与河东君情好笃挚,来往频繁。卧子正当少壮之年,才高气盛,子建赋“神光”之句,自是适当之形容。况复其为河东君心中最理想之人耶?宜其有“男洛神”之目也。自河东君当日出此戏言之后,历三百年,迄于今日,戏剧电影中乃有“雪北香南”之“男洛神”,亦可谓预言竟验者矣。呵呵!

(二)据汪然明《无题》诗“美女如君是洛神”之句,知然明赋诗时必已先见《男洛神赋》,然后始能作此语。汪诗既作于崇祯十一年秋季,则此赋作成之时间自当在此以前无疑。此赋序中有“偶来寒溆”之语,则当作于秋冬之时。河东君于崇祯八年春间与卧子同居,是年首夏离卧子别居;秋深去松江,往盛泽归家院。故八年秋冬以后数年,河东君之心境皆在忧苦中。其间虽有遇见卧子之机会,当亦无闲情逸致作此雅谑之文以戏卧子。由此言之,此赋应作于八年以前,即七年秋冬之时也。又,赋序有“友人感神沧溟”,赋中有“协玄响于湘娥,匹匏瓜于织女”等语,颇疑河东君此赋乃酬答卧子《湘娥赋》之作。检《陈忠裕全集》载《湘娥赋》之前二首为《为友人悼亡赋》,其序略云:

同郡宋子建娶妇徐妙,不幸数月忽焉陨谢。宋子悲不自胜,命予为赋以吊之。

同书一九《平露堂集》载《送宋子建应试金陵,随至海州成婚(五言排律)》一首。考宋存标此次应试,乃应崇祯九年丙子科江南乡试。其在海州成婚,疑当在是年秋。其妻徐妙婚后数月即逝,时间至迟亦不能超过十年春间。可知卧子为子建作赋,当在崇祯十年也。若依此推论,则《湘娥赋》似为十年以后所作。但《为友人悼亡赋》之前为《琴心赋》(同书同卷),《琴心赋》之前为《秋兴赋》(同书一),其《序》略云:

潘安仁春秋三十有二,作《秋兴赋》。余年与之齐,援笔续赋。

又,卧子《自撰年谱(上)》“崇祯十二年己卯”条略云:

是岁,予春秋三十二矣。感安仁二毛之悲,遂作《秋兴赋》。

则是崇祯十二年之作品,列于崇祯十年作品之前。今《陈忠裕全集》所载诸赋,其作成之年月实不能依卷册及篇章排列之先后而推定。故《湘娥赋》虽列于《为友人悼亡赋》之后,亦不可拘此认其为崇祯十年以后之作品。殊有作于崇祯八年以前,即七年秋冬间之可能也。今以此赋作成时间无确定年月可考,姑依河东君与卧子关系之一般情势推测,附录于崇祯七年甲戌之后。尚待他日详考,殊未敢自信也。此赋传写既有讹脱,复惭俭腹,无以探作者选学之渊深,除就字句之可疑者及出处之可知者,略著鄙意,附注于原文之下外,兹举此赋辞语之可注意者,稍述论之于下。赋云:

骋孝绰之早辩,服阳夏之妍声。

寅恪案:河东君以“孝绰”及“阳夏”比“感神沧溟”之“友人”。检《梁书》三三《刘孝绰传》(参《南史》三九《刘孝绰传》)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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