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被故意遗忘的自杀
三毛休学之后,她的父亲和母亲又做了些所有家长都要做但是却不一定正确的事情:强迫孩子学习各种技能。
三毛,就被转入过美国学校,被送去学插花,学钢琴,学国画。
这些技能如果是在别的时间放在三毛面前,也许会引起她的兴趣,但是,在刚刚休学的她看来,这些不是好玩又有趣味的事情,也不算得是艺术,只是父母退而求其次的决定。在这些技能班,同学们都是平时要念书的,他们很好奇三毛为什么不上学,而这些并非三毛所擅长的技艺,使三毛在新的环境里更加笨拙,紧张和敏感。
终于,她还是放弃。
那段日子里,每天下班后,陈嗣庆只要看见三毛,都会必然地长叹一口气。那声叹息,成了三毛的梦魇,只要听到父亲回家,就像老鼠躲猫一样地窜回自己的房间,连吃饭,都不肯上桌吃,只让妈妈用托盘搬进房间单独吃。
不上学的孩子总是让父母担忧的。陈嗣庆并不想强迫女儿,但是,却也希望在三毛身上找到些别的天份——让她免去正常读书也可以谋生的天份。
她不肯出门去学,他便在家里教,要求她背古书,从《古文观止》到唐诗宋词,每三天背一篇英文小说??
他有时会告诉三毛:“爸爸工作了一天很辛苦,但是还是愿意花时间来陪你。”他这样说,是想让三毛知道她不是被他放弃的孩子,但是,敏感又自卑的三毛,却在那话里,听出另一层意思——都是你让我伤透了心,废尽了力,你是有罪的。
她将自己关紧,甚至在门窗钉上木板,将委屈哭给影子听。
三毛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关了很多年,除了给父亲背背《古文观止》,弹弹琴,她平日里几乎是不出房间,连吃饭也让母亲用盘子盛了,给她端到房间去。
离开学校,离开竞争的人群,她也并没有得到解脱。自信一点点消退,自卑成了惯性。
她很长时间都睡在**发呆,有时候幻想自己离家出走,四下里流浪;有时候幻想忽然有了新的父亲母亲找上门来,说她是不得已被抛下的孩子,现在要接她离开这里;有时候,她直接成了大人,可以穿丝袜,可以涂口红,美丽又风趣;有时候,她设想自己的葬礼,数学老师会在葬礼上被良心谴责,她站在那儿对着三毛哭,请求得到三毛的原谅??
她用书本里的情节和场景来丰富自己的想象力,她并没有发现,她所有的想像都是积极的,她用这些积极的想象已经勾画出了自我形象的蓝本:勇敢,受人欢迎,美丽,知性,才华,不循常规的工作,悲剧美,??
自我形象一天比一天更具体,三毛也一天比一天更绝望。
不是上学时“想到二十岁是那么是遥远,我猜我是活不到穿丝袜的年纪就要死了,那么漫长的等待,是一个没有尽头的隧道”的绝望,而是,每一天醒来,都看着同样的房顶,听到房间外同样的母亲姐弟们忙碌的声音,却不知道自己今天有什么是必须要做的绝望。
这种绝望,不是因为看不到未来,而是因为看到未来都只是些重复着的平静又毫无意义的日子。
她告诉母亲:“我很苦闷。”
母亲却深深地看着她:“别家的孩子也都有过被老师体罚,为什么,你就不能像他们一样将那些事情放下呢?”
她愤怒地看着母亲:“你知道什么!”
母亲缓缓地摇动着脖子,近乎机械又神经质的动作让三毛惊惶又难过,她躲到房间里哭了又哭,然后打通生命热线,与电话那端的陌生人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