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报纸,急切地问:“他人呢?”
“走了。”
她走出去,看了看,已不见他的身影,转身又问:“他叫什么?”
“我怎么知道?”
走在光秃秃的木兰路上,许愿的心还在超速跳动着。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突然地在食堂之外的地方偶遇苏暮雪,他捡起报纸抬起头时,看见坐在窗台边的苏暮雪,惊讶得差点儿叫出声。巧合的是,她正在看校报,想必也看到了他写的那首诗。短短一分钟,许愿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她会不会觉察到了自己的偷窥?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变态?会不会猜到了这首诗是为她而作?额头上冒出汗珠,他拿着报纸,尽管非常迫切地想很认真地对苏暮雪做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绍,但最终还是决定把报纸交给宿管科大妈。唉,这个不争气的自己,竟然落荒而逃。躲起来,是许愿最擅长的方法,他转念一想,其实并不是懦弱,总感觉和苏暮雪的相遇应该在一个更为庄重正式的场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此潦草地就碰了面。
他走回宿舍,上楼梯时,遇见刚打球回来的柏千阳。
“许愿,快六点半了,去吃饭吧!”他热情洋溢,一点儿也不像是客套的邀请。
“不了,今天在宿舍吃。”许愿仍惊魂未定。
“不想见你的应晓雨了?”
许愿一怔,挤出一点儿笑容:“我还有事呢。”然后加快步伐,走上楼梯。
柏千阳抱着球,看着急匆匆离开的许愿:“小样儿。”
一回宿舍许愿又被舍友刘科科缠上了,他手拿一份校报,像只精瘦的猴儿一样从上铺窜下来,一屁股坐在许愿的桌上。
“许愿,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咱们宿舍都是一群文盲,没想到还出了个诗人。”刘科科摇头晃脑的,他是计算机系的“弃儿”,宿舍分满了,被调配过来跟中文系的学生混住,但他活泼好动、古灵精怪,跟大家相处得也亲如兄弟。
许愿抬头看了看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包饼干,不声不响地拆开吃。
“总得请个客吧。”刘科科不依不饶。
许愿拿着饼干,把手一伸:“请!”
“真小气。”刘科科伸手拿了块饼干,失落地塞进嘴里,正嚼着,瞥见许愿的饭卡放在衬衣胸口的口袋里,他机灵地抢了过来,在许愿眼前晃了晃,“谢了!我只吃两荤一素。”
刘科科穿着拖鞋拿着饭盆,欢天喜地地冲出了宿舍。
许愿懊恼地回头,没一点儿办法。
坦白讲,许愿并不讨厌这个宿舍。宿舍里一共六个人,除了刘科科,其他都是中文系的,大家彼此照顾,虽然每天活得无精打采,但还算团结友爱。而且六人都来自五湖四海,没有一个是长沙人。最初知道了大家的籍贯,许愿有点庆幸,来长沙念书前,有个关系还不错的同学热心地交代他,去长沙念书一定小心点儿,别得罪了长沙人,他们脾气挺冲的,南门口天天打群架的,都是一群长沙的年轻人。然后是一番绘声绘色的描述,许愿对长沙人最初的印象都来自这位同学,仿佛长沙男孩儿都脚踩一双人字拖,嚼着槟榔,吐着烟圈,就像……对,就像柏千阳那样,玩世不恭,吊儿郎当。柏千阳那口音,是长沙人准没错了,但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长沙男孩儿那么讨厌,他的热情不像是装的,也许是本地人的缘故,他看起来大方、自信,那咧着嘴坏笑的样子,竟然让人有种奇怪的信赖感。而这些,都是许愿这个外地人缺少的。
许愿想,如果跟柏千阳成为朋友,也挺好的呢。
想着想着,他便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还是在老家那条从家里去上学的小路,旁边长满香樟,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金色的落叶,阳光透过香樟的枝丫斑驳地染在地上,他骑着自行车,追赶着前面那个女孩儿。阳光让她的背影变得耀眼,他终于追了上去,那女孩儿扭头看着他,原来不是郑小苔,而是苏暮雪,是那个坐在窗台浇花的苏暮雪,她迎着阳光,灿烂地对他笑着。
敲门声阵阵,许愿睁开惺忪睡眼。
隔着蚊帐,看见窗外蒙蒙亮,原来已近黎明。
“谁啊?”其他人都睡得死死的,许愿伸个懒腰,问了一声。
不出声,只是继续轻轻敲着。
“我来开。”上铺传来刘科科的声音。
刘科科正要上厕所,他掀开被子,穿个裤衩,一跃从上铺翻身而下,先踩在桌上,又跳到地上,准确无误地踩在拖鞋上,跟个体操运动员似的。
打开门,刘科科瞬间清醒,面前是个打扮滑稽怪异的姑娘,烫了一头不合时宜的鬈发,戴一顶硕大的黑色太阳帽,一袭绿色碎花连衣裙,肉色丝袜配白凉鞋。最可怕的是那张布满青春痘的脸。为了遮盖痘痘,她扑了一脸白得瘆人的粉,却越显得痘痘呼之欲出,感觉使点劲儿,里面的脓汁就要喷薄而出了。
大早上的,怕是见了鬼了。
刘科科大惊失色,吓得捂住下身,又矫健地跳回桌上,翻身回到上铺,迅速钻进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