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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桥崖海须臾事(第1页)

陈桥崖海须臾事

我喜欢旅游,更喜欢在足迹所至的山川灵境中寻觅文学的根、诗性的美,体味活泼泼的宇宙生机中的至深的理,追摹一种光明鲜洁、超然玄远的意象。

而脑子里由于积淀着丰富的“内存”,每接触到一处名城胜迹,都会有相应的诗古文辞、清词丽句闪现出来,任我去联想、品味。我也习惯于从那些诗文中发掘沉甸甸的记忆,演绎其间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追寻那种“事外有远致”的神韵。于是,历史的神经与血脉,生命的欢愉与悲戚,在这里就富有了诗性,富有了超越时空的魅力。

也可以说,这些诗古文辞使我背上了一笔相当沉重的情思的宿债,每时每刻都急切地渴望着对于诗文中的实境的探访。那种情怀的热切,大概不亚于思念故乡、怀想亲友、眷恋情人,有时竟达到欲罢不能的程度。

这次我踏上中州大地,同样是被一些古代诗文典籍牵引着。记忆中,前人何希齐有这样两句诗:

陈桥崖海须臾事,

天淡云闲今古同。

正是它,把我引到了开封东北四十五华里的陈桥驿。

这是一个普通至极的北方小镇。低平的房舍,窄狭的街道,到处都有人群往来,却也谈不上熙熙攘攘。只是由于一千多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起震惊全国的“兵变”,导致了王朝递嬗,便被载人了千秋史册,而成为中华名镇之一。

唐朝末年,群雄混战,藩镇割据,形成了五代十国,分裂局面持续了近半个世纪。后来成为宋朝开国皇帝的赵匡胤,当时不过是一个中层将领。由于跟随后周世宗柴荣作战有功,被提升为殿前都点检,统领精锐的禁军,担负着防守京师汴梁的重任。这样,他就开始确立了在禁军中的统帅权威,有意识地培植了自己的势力,暗地里同其他禁军将领石守信等结拜为“十兄弟”。

公元959年,后周世宗死去,七岁的儿子柴宗训继位,是为恭帝,由他的母亲符太后掌握政权。翌年元旦,河北镇州、定州谎报辽朝和北汉联兵南下,向后周进攻。慌急中,符太后和宰相范质等未辨真假,便派遣赵匡胤率领禁军出城迎战。赵匡胤的军队刚刚出动,汴京城内便传播起“点检做天子”的舆论。

正月初三晚上,大军行至陈桥驿宿营,军帐设在东岳庙。深夜,军中部将在赵匡胤的胞弟赵光义和归德军掌书记赵普的策动下,集结于军帐之外,声言要拥立赵匡胤为皇帝。赵匡胤装作酒醉未醒,慢腾腾地起床坐帐,将士立即把一件事先准备好的黄袍披在他的身上,然后一齐跪拜,高呼万岁。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陈桥兵变,黄袍加身。

现在,陈桥驿还保留着关于这次事件的许多文物,主要有当年设过军帐的东岳庙,赵匡胤栓过战马的系马槐,众将领饮过水的古井和几处大小碑刻等。东岳庙创建于五代时期,为中州大地上的著名古迹。千余年来,几经修缮,现在,大殿已辟作展览室,介绍陈桥兵变的经过。几块石碑上分别刻着清人顾贞观、张德纯和金梦麟等人即兴咏怀的诗词。

漫步古镇街头,玩味何希齐诗中的意蕴,不禁浮想联翩,感慨系之。的确,从赵匡胤在这里兵变举事,黄袍加身,创建赵宋王朝,到末帝赵昺在蒙古铁骑的追逼下崖州沉海自尽,宣告赵宋王朝灭亡,三百多年宛如转瞬间事。可是,仰首苍穹,放眼大千世界,依旧是淡月游天,闲云似水,仿佛古今都未曾发生什么变化。

“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这是一个深刻的哲学命题,让人们生发出许多感慨。不仅接触到古人“通天尽人”的怆然感怀,体味到哲人智者的神思遐想,而且,为研究史事打开了一个新的视界,提供了足够的思考空间。有人评说,何希齐诗中的寥寥十四个字抵得上一部《南华经》,自是夸张之言。但诗人“纳须弥于芥子”,以少胜多、举重若轻的涵盖力,实在给后人留下了许多想象的空间。

古往今来,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存在于时间和空间的一个交叉点上,无论人们怎样冀求长久,渴望永恒,但相对于历史长河来说,却只能是电光石火一般的瞬息、须臾。生命的暂住性,事物的有限性,往往使人堕人一种莫名的失望和悲凉。但这又是难免的,因为只要生活在具体的时空里,每一个个体的人与事,就难免显现出它真正的渺小和空幻。为了摆脱这一根本的局限性,超出生命长度,得到更多更多,无数英雄豪杰费煞移山气力,耗尽无涯岁月,到头来总不能如愿以偿,最后只好怅然而去。大约只有在宗教和艺术的幻想中,才可能侈谈所谓“绝对的超越”。一切历史只能复活在回忆之中,一切“绝对的超越”,一切永恒,只能存在于想象之中。

人生的历程是不可逆转的。任何人生命的时空,在现实生活中都是一次性的。正是这生命的一次性,使我们从出生的一刻起,就面临着死亡,面临着结束。因此,作为个体的生命,暂居性便成了我们无可改变的状态。在历史的长河中,我们所能亲历的只是时间中的瞬间。盖世英杰也好,村野凡夫也好,无论是谁,分享的都只是这个永恒世界中的短暂的现在。还是李太白说得透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明代著名学者杨升庵,晚年写过一部《历代史略十段锦词话》,上起鸿蒙初辟之时,下至元代,共分十部分。其中第三段的开场词,是一首《临江仙》,上阕是: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无非是览史兴怀,抒写由沧桑迭变所引发的人生感慨。这里化用苏轼《赤壁怀古》的成句,巧妙地把长江东逝与人物迁流联系起来。江水滔滔,今古无异,而历史上匆匆来去的“千古风流人物”,却如巨浪淘沙,消逝净尽。

诗人纵观历史,思量世事,发现了一个令人嗒然无奈的事实:“是非成败转头空。”万千成败是非,转瞬间烟消云散,与历史长河相比,实在显得非常的渺小与短暂。杨升庵对历代盛衰兴亡、千古英雄成败的彻悟,与诗人何希齐的充满哲理性的感慨,可谓异曲同工。当然,他并不是无谓而发的,里面渗透着他从自身的颠折遭际中所获得的真切、实际的教训。

杨升庵出身于中国封建社会后期四川新都的一个典型的官僚地主家庭,父亲杨廷和为内阁大学士,一朝宰辅,元老重臣,而祖父、叔叔、弟弟、儿子,也都是进士及第,因此,有“一门科第甲全川”之誉。他自己二十四岁中状元,任翰林院修撰和经筵讲官达十二年之久。早期的仕途上,飞黄腾达,春风得意。

后来,明武宗纵欲亡身,没有子嗣,遵照《皇明祖训》中兄终弟及之义,明世宗以同辈庶兄弟的身份继统,于是,发生了承认皇统还是尊奉家系的所谓“大礼之议”的激烈论争。杨升庵与皇帝意见针锋相对,坚定地站在当时担任宰相的父亲一边,极力主张承认皇统,要皇帝以武宗之父孝宗为父考,而称其生父兴献王为叔父。当时,杨升庵心骄气盛,放言无忌,而且,事后又纠集一些同僚撼门恸哭,因而重重地触怒了世宗皇帝。在两遭杖刑,死而复苏之后,被远谪云南永昌卫三十余年。转瞬间就结束了仕宦生涯,由权力的峰巅跌人幽暗的谷底。这种政治上的起落颠覆,对他的打击无疑是极大的。

但是,作为一代哲人,他从庄子那里悟解了达生之道,认识到在人生的道路上,不如意事常八九,尽可奉行“模糊哲学”,等同地看待那些荣辱、穷通,是非、得失。只要自己能够克服心理上的诸般障碍,则对人间万事尽可以弛张莫拘,舒卷无碍。恰如他在《临江仙》词的下阕中说的: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谈笑中。

不要说后世的论者,即使他自己,数十年后,作为一个远戍蛮荒的平头百姓,徜徉于山坳水曲之间,以淡泊的心境回思往事,料也能够感到,当年拼死相争的所谓“悠悠万事,惟此为大”的皇上称父亲为皇考还是为皇叔的“大礼”,不过是“相争两蜗角,所得一牛毛”,真个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了。

可以说,这首词既是他多年谪戍生涯的真实写照,刻画出他以秋月春风为伴,寄情渔樵江渚的闲情逸趣,也是诗人赖以求得自我解脱,从一个方面放弃自己,又从另一个方面获得自己的一种价值取向。正是这种超然物外,摒弃种种世俗烦恼,对个人的一切遭际表现出旷怀达观的人生态度,帮助他渡过了漫长、凄苦的谪戍生涯,最后得以古稀上寿,终其天年。

而且,由于他投荒多暇,于书无所不读,著述之富称为明代第一,在哲学、文学、史学方面都取得了突出的成就。因此,从一定意义上说,他的失败促成了他的成功。他在仕途上的惨痛失败,为他在学术、创作上的巨大成功提供了必要的条件,而他在物质生活上的损耗,恰恰增益了他在精神世界中的获取,他以摒弃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为代价,博取了传之久远的学术地位。

可是,正如古人所慨叹的:“举世尽从愁里老,谁人肯向死前休?”

在陈桥驿,信步徜徉,我想得最多的,还是那位“一条杆棒等身齐,打四百座军州都姓赵”,纵横捭阖,睥睨一世的旷代枭雄赵匡胤。他在自立为帝以后,十七年间,主要开创了两个方面的事业:对外削平南方一些割据政权,对内加强中央集权,铲除藩镇势力。两者的目的却是一个:保证赵宋王朝的长治久安,万世一系。为此,可说是虑远谋深,不遗余力。

宋太祖受禅即位,南唐国主李煜是唯一前来朝贺的君主。尔后,南唐一直以附属国的身份称臣纳贡,从无异志,后来甚至主动撤去国号,自称“江南国主”,进一步表示臣服。李煜本人由于酷信浮图,留意声色,属文工画,无心振兴国家、强兵修武,可以说,对大宋江山构不成任何威胁。

但是,即使这样,宋太祖也不想放过他。为了制造进攻南唐的借口,便指令李煜亲自到京城朝拜。南唐一些大臣认为,李煜此去定被扣留,因此力加劝阻。这样,正好堕人太祖预设的彀中。于是,以南唐有意“抗旨”为由,堂堂正正地派出十万大军进击。李煜急忙派遣能言善辩的徐铉,前往汴京面圣,请求退兵。诉说南唐对大宋天朝一向百依百顺,没有任何得罪之处,现在,大兵压境,似乎师出无名。宋太祖赫然震怒,不加任何掩饰地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耶!”是的,“匹夫无罪,获璧其罪”。狼要吃羊,难道还要说出什么理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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