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周五,麦思在潮润的空气中醒来,一缕暗淡的光线从没合严的窗帘缝隙里漏进来。
天阴阴的,是个仿若被黄昏修订过的清晨。她来到阳台上伸展一下四肢,感觉自己像一只猫,好人家养的懒洋洋的猫。
雨还没有落下来,但她知道,雨已经在路上了,大团大团铅灰色的雨云在西边的天空上纠结翻腾。
风大雨大。她泡一杯姜茶,随手拿起一本周刊,心里很静,很知足。
这才是真正的一天,一天什么都不干却没有一丝“浪费”的感觉——这一天专门拿来怡情养性,充满意趣。活着真好,看似不起眼的一天,却使日子有了张弛和明暗,使得家庭园艺和美食制作成为可能,无名肿毒慢慢化掉。
傍晚她步入厨房时并不恐惧,而是兴致高昂地烹制晚餐,能彰显个人美学的晚餐,走出厨房时也不像往常那样疲惫而充满怨气。
她时不时望向窗外,透过疏朗的梧桐叶子往下看,传统地,家常地,等待着丈夫归家。
高羽没按点回来,她在饭菜上扣紧盘子。继续等。再后来,饭菜没有热乎气了。
电话也打不通。麦思慌了神,赶紧翻找衣柜,看到制服都在,却少了几件休闲装。
噩梦成真,靴子落地。高羽没去上班。
麦思瘫坐在地板上,脑子还在飞转。第一,可能是临时加班,手机没电。第二,若真没上班,不知道有没有请假。
基于虚荣的必要,以及避免外人对他们婚姻的无端揣测,她思量半天才拨通高羽同事小余的电话,小余是高羽的同乡,很久前来家里吃过一顿饭。
小余,好久没见。最近天气不大正常,你还好吧?
她一口气说完。
小余似乎有些错愕,反应几秒才说,是麦思姐呀!我还好还好。
麦思抓牢电话,紧张地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小余像突然意识到什么,说,肺炎可不是闹着玩的,让高羽好好休息。他也真是的,怕麻烦我们,不肯说出在哪儿住院,不然今晚就去看他了。
麦思长长呼出一口气,说,不用不用。就是,就是没那么快康复,这病黏糊,请你们多包涵!
果然,高羽没去上班。万幸的是,他还请了假。刚庆幸完,随之而来的竟是微微的遗憾。为什么还要请假?为什么不干脆彻底消失呢?
对自己奇怪纷乱的心思,麦思不想再一层层剥下去,她随便喝下一碗麦片,约春莉到文山湖边的咖啡厅见面,她说,很急,打车来。
两人在湖边找到座位。
麦思的语气充满责难,高羽今天没去上班也没回家。
春莉赶紧看看手机,表情有些失望,他没联系我。
春莉安慰道,麦思,不要太担心。那天高羽反复说,他是男人,有个家要养,不能冒险,不能逞一时之气,不能悬崖撒手。
麦思闭上眼睛。她想起前天晚上,屋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她躺在高羽怀里,对他说,你是我丈夫,你是好男人,以后我们还会有个可爱的孩子。她似乎单方面下定了决心,此前,他俩始终拿不定主意,到底让不让一个孩子来到世上。此刻,她娇弱又强硬,她的话像细小的锯齿,在高羽的皮肤上温柔却坚定地拉过。他一言不发,一张寡欲的淡漠的脸,缺少生气。她感到气氛很怪异,倒宁愿他烦躁地推开她,发上一通火,发完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