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没生气。全都告诉我吧。”
“唉,我把他的钱投了资,可怜的家伙,投进了一个空头计划,赔掉了。我自己在伦敦住了段时间,然后就回到了基督堂,因为我父亲———他那时候也在伦敦,在长地附近开了一家工艺五金店———不允许我回去。我在那家圣器店找了个职业,你就是在那里找到我的……我说过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坏!”
裘德转动目光看着那把扶手椅和上面坐着的人———好像要更加仔细地辨认他庇护起来的这个造物。他一说话声音便颤抖了:“不管你是怎样过来的,苏,我也相信你是不从习俗的纯真清白。”
“我并不特别纯真清白,正如你看到的,我现在已经‘把那空虚的人体模型你想象中披上的袍子剥光’。”
她说,带着一种外表上的冷嘲,可是裘德能够听出她是满含着泪了。“但我永远不会屈从任何什么情人,假如你的意思指的是那个。我会像我开始那样保持下去。”
“我完全相信你。不过有些女人不会保持她开始的那样。”
“或许不会。好一些的女人就不会。人家说我肯定是个冷血动物———没有性———因为这个缘故。但我不相信!有一些最热烈的色情诗人在日常生活中也最能够自我克制。”
“有关这个大学生朋友的事你跟费乐生先生说过吗?”
“说了———早就说过了。这事我对任何人都不保密。”
“他说什么啦?”
“他没说批评的话———只说我一切都是他的,无论我做过什么,诸如此类的话。”
裘德感到非常沮丧,她似乎随着她的古怪作风和稀奇的性的无意识离他越来越远了。
“你真的不恼我吗,亲爱的裘德?”她突然问,用一种十分出奇温柔的声音,那声音简直不像是刚刚那么轻率地述说了她的经历的同一个女人发出来的,“我宁肯冒犯世界上任何人,也不愿冒犯你,我觉得!”
“我不知道我是恼火了还是没有恼火。我只知道我非常关心你!”
“我关心你也像我遇上的别人一样关心。”
“而不是更关心!好啦,我不该说那话。不用回话!”
另有一阵长长的沉默。他觉得她待他残酷,可是他又完全说不出她用了什么方式。她的极度无助看来好像使得她比他坚强多了。
“我在一般事情上非常无知,尽管我学习极其刻苦。”他说,想转个话题。“我全神贯注神学,你知道。你想这时候我会在做什么,要是你不在这里?我会做晚祷。我想你不会愿意———”
“哦不,不,”她回答说,“我不太会,要是你不介意。我那样就好像———太伪君子啦。”
“我以为你不会参与,所以我就没有提议。你肯定记得我希望有一天当上有益的牧师。”
“通过任命担任圣职?我记得你说过。”
“对。”
“那你还没有放弃这念头?我以为到这时候你或许已经放弃了呢。”
“当然不会放弃。当初我还天真盲目地以为关于那个你的感受跟我的感受一样呢,既然你在基督堂圣公会搅和得那么深。再说费乐生先生———”
“我对基督堂无论什么都没有敬意,除了智力方面,也是在有限的程度内。”苏·布瑞赫德认真地说,“我给你说的我那个朋友给我扫除干净啦。他是我所认识的最反对宗教的人,又是最道德的。智力在基督堂是新酒装进了旧瓶子里。基督堂的中世纪精神必须完结,丢弃,否则基督堂本身就会垮掉。的确,那里有一部分思想家怀着动人的朴素的真诚把那古老的信仰传统保存了下来,有时让人禁不住心中暗怀了喜爱。但是当我在心情最郁闷,也最正常的时候,我总感到:
啊圣者头上惨白的光轮,
绞死的诸神枯干的肢爪骨骸!”
“苏,你说那样的话不是我的好朋友!”
“那我就不说了,亲爱的裘德!”易动感情的喉音又回来了,她把脸扭开了。
“我一直认为基督堂有好多地方辉煌灿烂,尽管因为我不能去那里而有所怨恨。”他和缓地说,抑制住激她流泪的冲动。
“那是个愚昧无知的地方,只除了市民,手艺人,酒鬼和乞丐。”她说,由于他跟她意见不同而仍旧任性。“他们看到的生活其实就是原样的生活,当然了;但是在学院里就很少有人能够做到。你本人就证实了这个。你正是那些学院建立起来的时候想要的人。一个人怀抱了学习的热情,却没有钱,没有机会,没有朋友。你是被那些百万富翁的儿子们挤下小道了。”
“唉,没有它授予的什么我也能干哪。我关心更高尚的东西。”
“而我关心的东西更广泛,更真实。”她坚持认为,“眼下在基督堂知识推行的是一条路,宗教推行的是另一条路;就这样它们一动不动地僵持着,好像两只公羊互相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