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门口站站,透口气。”梅溪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声音干涩沙哑。
她感觉再在这由“规矩”和沉默筑成的牢笼里待下去,自己就要窒息了。
“啪!”贺老太太的筷子像惊堂木一样拍在桌上,碗里的稀饭跳了一跳。
“透气?”老太太的调门瞬间拔高,带着一种“你怎敢如此大逆不道”的震惊,“小月子!懂不懂?一丝风都不能见!落下病根儿,谁伺候你一辈子?啊?”
她目光如炬地扫过梅溪,“还嫌不够……不够那个啥?刚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在家好好‘反省’,安安静静养着,还想着往外跑?让街坊邻居都看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唉!”
又是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包含了“不懂事”、“不守规矩”、“不顾脸面(贺家的脸面)”等多重谴责。
她把所有尖锐的指控都巧妙地包裹在“为你身体好”、“为家门名声计”的糖衣里。
“娘!梅溪就是想门口站会儿……”苍生的声音低沉压抑,充满了无力感。
梅溪抬起头,看着婆婆那张写满“祖宗家法”和“为你好”的脸,看着丈夫眼中深重的疲惫和那层隔膜,连日积压的委屈、自责、痛苦像火山一样喷发。
她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叶子,声音破碎却清晰:
“娘!那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我比谁都痛!那是我的孩子啊!”眼泪决堤,“我天天盼着他……我……”
苍生看着妻子崩溃的样子,压抑的痛苦也冲破了闸门。他猛地站起来,对着母亲,第一次用近乎嘶吼的声音:
“娘!您能不能少说两句!梅溪够难受了!这就是个意外!谁能想到?!您天天这么‘讲道理’,是想把她逼死吗?!”他额角青筋暴起。
贺老太太被儿子从未有过的激烈顶撞震住了。
她看着苍生通红的眼,看着梅溪惨白绝望、泪流满面的脸,张了张嘴,那句运行了几十年的“规矩”程序似乎第一次出现了严重的“卡顿”。布满皱纹的脸上,那套坚不可摧的逻辑裂开了一道缝隙,混杂着一种对“意外”这种失控变量的茫然和更深的、无法言说的痛。
浑浊的老泪无声滚落,她最终只是重重地、带着浓重鼻音“哼”了一声,猛地别过脸去,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但那套深植骨髓的“规矩”逻辑和失去“希望”的痛楚,远非这一次“系统冲突”就能更新。
夜深了。梅溪在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单衣。
梦里是那致命的一滑,是身体撞击地面的钝响,是婴儿微弱的、戛然而止的哭声,最后定格在婆婆那双探照灯般的眼睛。
她心有余悸地喘息着,下意识地摸向身边——床铺是空的,冰冷的。
她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虚掩的厨房门口。
昏黄的灯泡下,苍生佝偻着背,坐在一张矮小的板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