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宽阔的肩膀在压抑中剧烈地、无声地耸动着。
他粗糙的大手里,死死攥着一团小小的、柔软的蓝色布料——那是他偷偷给未出世的儿子准备的婴儿服。
细碎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从他那紧咬的牙关中泄露出来,断断续续,破碎不堪地融进无边的夜色里。
梅溪靠在冰冷的木头门框上,身体顺着门框无力地滑落,跌坐在同样冰冷的地面上。
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仿佛这样就能填补身体里那个巨大而冰冷的空洞。
失去孩子的虚无感,如山般沉重的自责,婆婆那套“规矩”带来的窒息感,丈夫深藏却汹涌的悲痛,女儿受惊后胆怯的眼神……这一切像无数条冰冷的锁链,将她牢牢捆缚,拖向绝望的深渊。
窗外,秋雨不知疲倦地敲打着残破的梧桐叶,沙沙,沙沙,单调而绵长,仿佛永无止境的黑夜在低语。
屋内,只有男人压抑到极致的破碎呜咽,和女人无声滑落的冰凉泪水。
这个漫长而湿冷的秋夜,黑暗浓稠得化不开,似乎永远看不到黎明的微光。
未来在哪里?这个被“意外”和“规矩”双重击中的家该如何继续?
梅溪蜷缩在黑暗里,找不到答案。
只有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那洇湿了蓝布裤子的暗红血痕,永远地烙在了生命里。
:酸儿辣女
夕阳将校园的砖墙染成橘红色,贺雅琳背着洗得发白的军绿色书包走出校门,脚步重重地踩在泥土地上,扬起一阵细小的尘土。
她的短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眉宇间凝结着一团怒气。
"雅琳,等等我!"春波小跑着追上来,两条麻花辫在肩头跳动。
她拉住好友的袖子,压低声音说:"别气了,为那种人不值得"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阵口哨声。
唐有金带着几个男生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故意用夸张的姿势模仿女人跳舞的样子:"忠字舞是这样跳的吧?贺大小姐?"
贺雅琳猛地转身,军绿色的裤腿带起一阵风。
她飞起一脚,结结实实踹在唐有金的屁股上。
男生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扑倒在地,门牙磕在土路上,扬起一片灰尘。
"假小子,你抽什么风又?"唐有金吐出嘴里的泥沙,手背上沾着血丝。
"这得问你那不要脸的娘啊?"雅琳居高临下地瞪着他,拳头攥得发白。
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学生。
春波焦急地扯着雅琳的衣角,却被好友一把甩开。
"你娘给服装厂主任打小报告,说我娘不跳忠字舞就是不忠于毛主席?"
雅琳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明显的颤音,"害得我娘流产,流掉的跟你一样,还是个带把的!"
唐有金狼狈地爬起来,校服上沾满泥土:"我娘是我娘,我是我!干嘛你总算在我头上?"
春波挤进两人中间,瘦小的身子像一道屏障:"拉倒吧!好女不跟男斗!"
"那叫好男不跟女斗。"唐有金抹了把脸,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看在春波的面子,不和你一般见识!"说着就要走。
"就你还算个男子汉?"雅琳一个箭步拦住他,眼神锐利得像把小刀,"信不信我废了你变成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