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吹过,满域红白。
天花与血肉同浮,琉璃和白骨俱沉。法螺中积攒的成林尸骨还未散去,铸严金身被毁的异象便又压覆其上,一时之间,香火净水的淡淡醇香和血腥扑鼻的滚滚恶臭混杂一体,让人眼前恍惚,不知身在佛国还是无间。
掾趸飘摇而下,轻盈地落在一块金身残片之上,气度森然,面上却无杀气,全然不似刚才结果了两位怜愍的模样。
他左手反持那饱饮金血的神鞭,右手边跌坐着一位身形佝偻,骨瘦如柴的身影,竟与刚刚挺立于海天之间金身一个模样,只是如今这铸严化为常人大小,目光呆滞,口流涎水,周身散发出一股陈旧腐朽之意,倒像个凡间患疾多年的痨病鬼。
掾趸没有多言语,收起木鞭,抬眼四顾,稍稍辨明了方向,右手向下一抓,骨节分明的五指掐住那铸严的头颅,使其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呻吟,接着提着这具像被抽去骨头的躯壳腾身而起,向着西南方向化作一缕青风。
不多时,这道人打扮的妖王停驻风势,看向脚下一片无甚出奇的海面,神通一动,从不远处的礁石上摄来一块巨岩投入脚下水面,随后右手一松,将铸严扔于其上。
身后远远跟着的司马元礼也按住云头,皱眉疑惑,心下暗道:
“他这是要做什么呢?怎么在这里停驻不前。”
这故青池的真人头脑灵活,眼力也不弱,沉吟一瞬,很快理清始末:
“这里是……方才那长耳秃驴铸定所在阵点的海域,他是要借此地施法,算那贼人的位置?可我刚刚看得分明,那东西两侧的怜愍是燃了法身逃遁,如今恐怕已回转释土去了。”
“释土阻隔,他怕是要做无用功了。”
而在这司马真人暗忖之际,掾趸已然落至巨岩之上,立于铸严身后。他眼波一动,感受着几道若隐若现的目光窥视,嘴角轻扬,手上动作却不停。
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块巫?模样的玉筹,这玉筹小巧,正面蚀刻了众多线条杂乱的巫文图案,背面却从上至下排列着九条横纹。
掾趸将这玉筹拢在手心,用手指尖在那九道横纹不同位置上连掐三下,复又抽出一根通体黢黑,浑无光泽的羽毛,在这玉筹上轻轻一扫。
登时,这玉筹微微生光,悬于半空,随着掾趸手指前伸,晃晃悠悠地停在那跌伽而坐的铸严头顶。
掾趸上前一步,神通之光极尽收敛,面上似乎蒙上一层阴翳,显出与方才全然不同的气质来,让人无端想起日暮枯槐上起落的寒鸦。
他的目光在铸严椎脊嶙峋的后背上扫过,双手从袖中探出,四指并拢,拇指内收,以手为刀闪电般地刺入铸严后心,在那和尚骤然响起的吭哧声中双手不住地摸寻搅动。
片刻后,他微微用力,双手回抽,从金血淋漓中各带出一截断裂的肋骨,接着这妖王毫不迟疑反手前绕,用这两截如水晶磨就的断骨从铸严双耳穿过,又一路下拉,钉在前胸之上。
做完这一切,掾趸侧身探头,斜觑了一眼这已面目全非的释修,又看了眼光芒更盛的玉筹,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
“有八分像了。”
言罢,他双手攀上铸严的头颅,其上还残留的金血顺着这释修五官蜿蜒而下,接着他手指张开,迫使这昏昏欲睡的可怜人睁大眼皮,抬首向上,直视那形质奇诡的玉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