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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懈的追求60年的探索02(第2页)

十年以前,我就呼吁不要再评“三好学生”。为什么我呼吁不要再评“三好学生”?这是有原因的,是有故事的(所以我写的文章都不是讲理论,没有什么体系,我不讲体系,我不是专家,我是杂家,想到什么我就写什么,写写我的看法和主张)。有一次在厦门机场,有个老师跟我讲:“我的孙女刚上学不久,两个礼拜,回来跟我讲:‘我是班里第二号种子,老师排队,谁第一聪明,谁第二、第三、第四、第五,我是第二聪明。’过半个学期我的孙女又回来,说:‘爷爷,我们班里有八个笨蛋。’我问她:‘你们班里怎么会有八个笨蛋?’她说今天下午开班会,班主任说谁是笨蛋站起来,八个孩子站起来了。”他慨叹说,怎么还有这样的老师?我的感触很大,就写了一篇短文,叫作《不要把学生分成三六九等》,发表在上海的《教育参考》上,后来收在我的《杂草集》里。我们的教育把学生分成三六九等,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老师就盯着几个能考上大学的、“聪明”的孩子,对其他人就不管了。现在很多孩子都是在陪读啊,陪少数人读,大多数成了失败者,考试的失败者,这样下去怎么了得?

因此,我就呼吁不要再评“三好学生”了。记得多年以前,有一次中央广播电台邀我去谈“三好学生”的问题。参加讨论的有一个班主任老师、一个“三好学生”。我问那个“三好学生”:“你评上‘三好’以后有什么感觉?对自己有什么要求啊?”她说:“我被评上‘三好学生’以后,我就需要约束自己的行为。”我就说:“不该做的事你本来就不该做,好事也用不着约束。”这说明“三好学生”就是一个紧箍咒嘛,就是听话嘛,戴上它以后就再也不能做不听话的事了。2003年我到上海来参加一次教育论坛,这是一次国际会议。发言的时候我又呼吁废除评“三好”,这下媒体把它捅出去了。赞成的有,反对的也有,应该说绝大多数都赞成,但还有反对的。闹得沸沸扬扬,但我不是炒作,我是真心实意地为孩子着想。除了刚才讲的把学生分成三六九等,还有好几件事引起我的反思。

有一次我到广东省中山市的一所小学去参观,发现墙上贴着“十佳少年”的照片,九个是女孩,只有一个是男孩。我就问校长:“你们学校男孩都‘不行’啊?‘十佳少年’的标准是什么?”还有,上海科学出版社出了一本书,就是对十多年以前全国评的“十佳少年”的跟踪,十年以后这些“十佳少年”怎么样了。他们把这十个少年都找到了,有的成了硕士生,有的当了教师,还有一个真的很感人,身体残疾,做了很多优秀的事情,后来江西一所民办学校的老总专门资助她上大学,她留下来当英语老师了。他们把书给我看,想让我写序,但是我看到其中还有一个,山东济南的一个少年。他为什么评上“十佳少年”?就是他孝顺他母亲。他在上中学的时候经常迟到,老师奇怪,怎么老迟到,功课又不好。后来才发现他孝顺母亲。因为母亲瘫痪在**,他为母亲做了早饭以后收拾好家务再上学,所以每次都要迟到,功课就不太好。他孝顺的事迹很感人,被评上“十佳少年”。十年后这个上海出版社就采访他,但他拒绝采访。他说:“我不愿意大家再来干扰我的生活。”原来他被评上“十佳少年”以后,很多好心人都捐钱给他,但是不少同学歧视他,使他变成了另外一种人。初中毕业以后他也没考上高中,现在做小生意,开了一家店,生活得很好,很幸福。所以他说:“你们不要再来干扰我了。”我看了这个材料以后就写了一篇序,头一句话就是“我根本就不赞成评‘十佳少年’”。(笑声)这是一个紧箍咒,你不听话,别人就可以念咒,让你听话。当然这篇序也不能用了,后来《教育参考》发表了。

不同意评“三好”,总要说出道理来。我的道理有三点。第一,它不符合学生的发展规律。学生的发展是曲线的,不是线性的,是有曲折的,应该允许学生犯错误。好学生不可能永远都是好的,不好的学生也不永远是不好的。评“三好”,把这个人从小就固定下来,你是“三好学生”,他不是“三好学生”,这不符合教育规律,而且会伤害到大部分学生。评“三好”是5%(我不知道比例是多少,可能是10%),一个班上50个学生,可能最多就5个“三好学生”,那45个都不是“三好”?他们会受到极大的伤害。有的人讲,总要树立榜样啊,可以争取啊。但有几个人可以争取到?第六名、第七名、第八名可能争取到了,如果我是第三十名,我怎么去争取?我排名是第三十名(现在老师不是老排名吗?),第五离我太远了,不会受到什么激励。所以这不符合儿童发展的规律。这是第一。

第二,不符合教育方针。我国的教育方针就是使每个学生都“三好”,为什么只有5%是“三好”,95%都不是啊?教育方针你贯彻了吗?这只能说明你的教育是失败的,你教育了半天只有10%是“三好”,90%都不是,你能说教育成功了?所以这个不符合教育方针。

第三,现在评“三好”已经走了样,成了评“一好”。这就是学习好,还不是智力好,是考试成绩好,思想品德方面很难衡量他是不是好,身体好已经不算数了。我刚才讲了小学里“十佳少年”九个是女孩子,一个是男孩子,是什么标准?不就是因为女孩子听话吗?我这绝对不是歧视妇女啊,妇女半边天,半边天你也是一半嘛。(笑声)记得20年前,有一次我到黑龙江参加比较教育研讨会,黑龙江大学的一个教授在会上就说:“现在的教育埋没男孩。小学里男孩子都调皮,不爱用功,不听话,所以考不上重点中学。等到上了初中,想读书了,但已错过了好的学校。”评“三好”,评“十佳”,都是拿成人的办法来对待小孩。成人可以评先进、评模范,因为他们对社会做出了贡献。比如,四川汶川地震中有很多英雄,当然要评英雄,因为他们对社会做了贡献。地震里也有“十佳少年”,但这是在特定的环境下评“十佳少年”,因为他们救同学很勇敢,这是评大家的英雄行为,这倒是可以评的。我们把成人的一些东西拿到学生里头去,就不符合青少年的发展规律。

“**”以前就评“三好”了,但没有正式的文件。正式的通知是1982年,教育部和团中央联合发通知要全国评“三好”。因为有文件,谁也不敢轻易取消。但现在很多地方已经不把“三好”作为升学的条件了。另外,在有些学校“三好”成了腐败的一个手段,为了评“三好”,学生向老师送礼,有些领导干部给学校老师施加压力,学生之间也有拉关系、拉选票的。把成人这种坏的习气带给儿童,对我们的儿童有多大的伤害?这弊端有多大?所以我坚决反对,到处呼吁要废除评“三好”。

当然我们也不能操之过急,还是需要树立榜样。其实可以什么好就奖励什么,学习进步就得“进步奖”,做了好事就得“学雷锋奖”,不要固定一个什么帽子。现在有些地方已经取消把“三好”作为入学条件,逐渐地转变观念。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总结30年经验,还要进一步解放思想,思想解放了很多问题是很好解决的。

还有一个小故事,去年成都市青羊区教育局以局长的名义发布了四个局长令:第一个令是学生书包的重量不能超过学生体重的10%,(笑声)这是为了减轻学生的负担,因为学生的书包现在越来越重了;第二个令,礼拜六、礼拜天不布置作业;第三个、第四个令是什么我不记得了。局长令出来以后就引起争论,媒体也在讨论,有的说这是做表面文章,不是实质性的。但是我赞成,从可操作的做起嘛。别唱高调,减轻负担,把书包重量减下来也是好事,否则十几斤的书包背在身上,影响小孩子的身体健康,我认为这是个好事。

后来这个区就开了个座谈会,参加座谈会的有教师、学生和家长代表,还有西南交通大学的一个教授和几位嘉宾,也让我去参加。教师、家长都发表了意见。有一个学生说:“我希望国家规定一天‘无作业日’(就跟‘戒烟日’一样)。”你想他的要求多么低呀!天天有作业,实在受不了。有一个学生讲:“作业还是要的,我就讨厌重复的、没有意义的作业。”最后几位嘉宾发表意见。我说,推行素质教育,减轻负担,首先老师要把课教好,课讲好了学生都懂了,课堂上解决,学生的负担自然就减下来了。作业要布置,可以少量布置。家长应该配合,不能学校减轻了负担,家长又去增加负担,买好多参考书,又去上什么补习班。我说我最讨厌奥数班,奥数班摧残人才。说完以后,有个孩子站起来说:“顾爷爷,您说取消奥数班,如果不上奥数班,我就上不了好的初中,上不了好的初中就考不上好的高中,考不上好的高中就考不上好的大学,考不上好的大学,毕业出来就找不到好的工作,我怎么养家糊口啊?”(笑声掌声)这孩子我看最多就是五年级或六年级,听完之后我感到既好笑又可悲,完全是大人的话,完全是他父母的话,所以我觉得奥数班实在是太可恶了。

但是我自己也是奥数班的“始作俑者”。为什么这么说呢?奥数班是1986年开始的,1986年我在北师大当副校长。当时国家教委决定我们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竞赛。过去我们没参加,现在要参加了,所以要选拔一批人参加竞赛。办了三个班:一个是数学班,一个是物理班,一个是化学班。我当副校长就接下了这个任务,在北师大附属实验中学办了个奥数班,北大附中办的是化学班,清华附中办了物理班。从全国高一年级中选拔一些确实有天赋的孩子,就像运动员似的参加集训,集训以后再经过筛选,派了一个队去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竞赛。头一届我们就拿了金牌,为国争了光。回来以后,这些拿金牌的人马上被清华、北大免考录取。一免考录取不要紧,许多重点学校都办起了奥数班。各个地方开始搞竞赛,竞赛完了就可以保送。这是第二步。第三步,有一些商人看到商机,从此就开始办起奥数班来。不仅高中办,初中办,小学也办,现在小学一年级也上奥数。我的研究生就问我:“其他的孩子都上奥数班,我的孩子到底要不要上?”我说:“你别让他上。”现在升初中不考试,但是还是变相地考试,奥数成绩好可以上初中的重点校,虽然说现在取消重点,但在家长的心中它还是重点。因此现在还是在办,特别是一些商家,你看现在的广告,各种各样的暑期班。上一个班几千块钱,一个暑假下来要花几万块钱,家长花钱很多,孩子也得不到休息。

在基础教育部分我就讲这两个故事。我觉得不解决好这两个问题,什么事情也白搭。这都跟高考有关系,但高考也正在改革。国家现正在搞中长期教育规划,到2020年,这次制定规划是国家行为,领导要求发动群众来讨论教育问题,看看能不能通过这次讨论解决一些问题。许多问题与教育公平有关,正是因为教育不公平,才出现这种激烈的竞争。要克服思想上的障碍、制度上的障碍。国外就没有什么评先进、评“十佳”。有一次我在报上看到一则消息:在美国盐湖城开冬奥会,我国代表团去参观一所学校,带了两个熊猫玩具。团长就跟他们校长说:“一个送给你们最优秀的男生,一个送给你们最优秀的女生。”这下难为了这位校长,校长说:“我们的学生全都是优秀的,没有哪个最优秀,哪个不优秀。我们学校的孩子有的是学习优秀,有的是体育优秀,有的是做义工优秀,都非常优秀。”没办法,校长就把两个熊猫玩具搁在橱窗里,写上“一个送给我们最优秀的男生们,一个送给我们最优秀的女生们”。(笑声)这是报上报道的。人家的观念跟我们不一样,我们为什么非要评“三好”,非要评优秀?作为一个老师,我们要相信人人都是优秀的,就像那位校长所说的。这就是观念不一样。我们中国人的教育观念和外国人的教育观念是不一样的,这个问题讲起来很长,我就打住了。

故事就讲到这儿。留一点时间咱们互动一下,你们觉得有哪些问题,或者觉得我讲得不对的地方,可以提出来。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大家批评也行,不同意我的观点也行。(掌声)

学生A:顾老师,我不知道这样称呼您是否合适。我已经是第三次听您的讲座了,上一次是在西南大学。您说自己当过院长、副校长和会长,有很多称呼,但是最喜欢的还是老师这个称呼,所以我就称您顾老师吧(顾明远:叫我老师最好)。我在四五年以前看过您写的一篇杂文,谈的是高等教育。您在里面有两个比喻,说我们的大学一个是“衙门”,一个是“社会”。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中国的高等教育依然还是这样,那么我想听听您关于高等教育还有什么故事告诉我们。

顾明远:高等教育今天我没讲。我在高等学校工作这么多年,所以高等教育也是我关心的一个领域。我们现在的高等教育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呢?我觉得最大的问题就是高等教育趋同化。现在高等教育已进入大众化阶段,毛入学率超过15%就算进入大众化阶段。但这是数量上的,所谓大众教育不只是一个数量的变化,更重要的是结构的变化。过去精英教育的时候是培养国家的精英,现在高等教育大众化了,23%的人(到2020年我们要达到40%,以后还要更多)上大学,大多数人都要上大学,大学就不再是精英教育。当然还有一部分是精英,像清华、北大就是培养精英。我刚才讲了要使我们人力资源大国变为人力资源强国,其中有一条就是要有精英。但是不能人人都当精英,大众化的教育,就应该有大众化的教育结构,应该有分层的结构。现在我们的学校都趋同。我不知道现在办大学的校长怎么想的,我觉得也是跟我们的传统文化有关系,我们经常讲要弘扬中国传统文化。弘扬什么?弘扬我们的民族精神,这是应该弘扬的。但是我们的民族文化中还有很多不优秀的东西、落后的东西,好大喜功就是其中之一。现在很多大学都是好大喜功,都想办成清华、北大。办了专科要办学院,办了学院要办大学,办了大学要办重点,趋同化,不安本分。我在师专讲课的时候就讲,任何一个层次的学校都能办出特色来,都能办成一流。不能说光清华、北大是一流的,专科学校一样能办成一流的。过去的上海立信会计学校,不也是一个专科学校吗?这个会计学校培养了多少好会计啊!新中国成立后全国很多会计师都是这所学校毕业的,它多有名啊!美国有个专门培养幼儿教师的学院,叫银行街学院,就是一座大楼,但世界闻名,你提幼儿教育如果不谈到这个学院,你就外行了。可是我们呢?都是趋同,都想办成清华、北大,哪有这么多的人力、物力?我觉得最大的问题就是趋同化。

另外,就是刚才你讲的“衙门”、官僚化。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学校要分副部级、局级等,分得那么清楚,而且越来越行政化。我们当校长的时候门都开着,我吃饭的时候人家就随便进来了。现在我们要找校长还要先通过秘书,约个时间,文件多得不得了。我觉得现在“衙门”化越来越严重。还有就是市场化,学校搞产业是可以的,搞创收也是应该的,特别是科研跟企业的结合,太应该了。教育跟生产劳动结合,就应该跟企业结合嘛,是非常需要的。但是急功近利,市场化,功利化,大学的问题还是蛮多的。现在感觉还有一段路要走,也还是要解放思想。好,就讲这些。(掌声)

学生B:顾老师,您好!我是学化学学科教育的,我想问一下,在您看来我们学科教育最应该解决的问题是什么?或者说我们学科教育和普通教育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顾明远:学科教育对于基础教育来说应该是相当重要的。过去的学科教育在师范大学里叫教材教法。当时教材教法课在大学里没地位。所以1983年我在学科评议组第二次会议上,就提出来要把教材教法改成学科教学论,以后目录里就把教材教法改为学科教学论。因为学科教学论可以提高它的理论水平,应该说它对于普通教育来讲是非常重要的。教师不仅要有高深的学问,还要能够把这些学问教给孩子,所以我觉得师范教育和普通教育的不同就在这个地方。这个问题也是我们一直争论的,师范教育的师范性和学术性问题争论几十年了,我认为师范性本身就有学术性。难道师范教育就不是科学?研究学生就不是学问,只有研究化学才是学问?有些自然科学的教师就看不起学科教学。

给大家讲个故事。教育硕士专业学位成立以后,就有一批专业的老师(就是一些科学家们)提意见,说教育专业学位降低了老师的水平,他们学教育学、心理学没什么用,物理老师把物理学好就行了,物理学好了就可以当教师。我说不对,所以我写了一篇文章,叫作《一个教育家和科学家的对话》。教育本身也是科学,研究怎么能让学生学会物理。但是现在还没有完全扭转过来(人们的偏见)。我们的教育科学也是很可怜的,研究自然科学的人看不起研究社会科学的人,研究社会科学的人看不起我们研究教育科学的人。问题是教育确实很难,教育的规律到现在我们还是没有很好地掌握。这个比医学还要难,医学上你还可以开颅,脑子坏了你可以拍片子出来看看,教育坏了你能拍出来看看吗?他的思维你能拍片子出来看看吗?教育的东西太复杂了,这门科学比较复杂,我们对它的规律认识还不够。正因为这样,人人都可以对教育说三道四,因为人人都受过教育。因此我觉得问题就在这个地方,我们做教育理论工作的确实要有一点耐心。耐得住人家看不起我们,我们要踏踏实实做一些工作,真正能够提高学生的教育质量。你是教化学的老师,当然你得掌握化学知识,化学的专业方向很多(我不大懂,你是内行),有机化学、无机化学、高分子化学,等等。作为化学教师,不需要你专攻某一个方向,但是你要掌握它的前沿,掌握它的发展趋势,能引导学生。我们过去说,教育是使学生从不知到知,从知之甚少到知之甚多。我说这不够,我们做老师的还要引导学生从已知到不知,这样才能启发学生的思维。你教给他的完全是现成的知识、以前已经知道的知识,这是不够的,你要让他发现还有哪些问题没有解决。像陈景润,大家都知道的大数学家,正是因为老师告诉他数学里还有一个哥德巴赫猜想没有解决,所以他就成了数学家,如果我的数学老师跟我讲,可能我也成了数学家了。(笑声)但是我的老师没有跟我讲,所以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老师教给我的。当然我中学的数学老师也是很好的。我是说不仅要引导学生到已知的领域里面,还要引导他们到未知的领域里去。所以对化学你要掌握发展的前沿,另外你要懂得教育规律。我觉得学科教学论在整个教育里是最实用的,是很重要的一门学科。

顾明远:基础教育怎么做?最主要的就是培养学生的兴趣,没有兴趣就没有学习。首先要从小培养学生的兴趣爱好,要因材施教,不要一刀切。我们现在都是一刀切,教育公平不等于教育平均主义。因为人是有差距的,有的人智商是120,有的人只有80;有的是形象思维比较好,有的是逻辑思维比较好。所以我们当教师的应该研究学生,我们不仅仅要研究教材,更重要的是研究学生,看学生有哪些优点,扬长避短,不要老看到学生的缺点。

我再讲一个故事。我们在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呼兰县(现呼兰区——编者注)开了一次农村教育现场会,是中国教育学会和陶行知研究会一起召开的,讨论教育如何适应农村的需要。当时农村大多数学生不能上高中,初中毕业以后就要务农,所以他们就搞一些种植业、养殖业的课程。这个现场会组织得很好。有一天下午,找了30个人,10名老师、10名校长、10名毕业生,每人讲5分钟,每人都讲讲怎么贯彻教育方针,怎么进行素质教育,等等。老师也讲,学生也讲。其中我对一个学生印象很深,他是清华大学艺术系二年级的学生。他说:“我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功课很不好,我爸爸就让我辍学,说让我回去种地吧,种种地还可以挣钱,或者去打工,也可以挣钱。当时有一个老师就给我爸爸做工作,说:‘你别让孩子辍学了,你这孩子功课不好,但是画的画还是很不错的,你还得让他学啊。’后来我爸爸就同意我上学了。初中毕业以后,我考上了艺术职业高中,从职业高中毕业就在一家广告公司里就业。第二年考上了哈尔滨师范大学的艺术系,但是我没有去,当时是因为经济问题没去。我又工作了两年,最后考上了清华大学的艺术系。”就这么一个孩子,本来要辍学,功课又不太好。但是他的老师看重他,他能够画画,结果成了清华大学艺术系的大学生。怎么培养拔尖人才?就是要注意研究学生,因材施教,首先要培养学生的兴趣爱好。苏联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讲,一个孩子如果到十二三岁还没有兴趣爱好的话,老师就应该为他担忧。老师要担忧什么?担忧他将来成为一个平庸的人。那么我们现在的老师关心的是什么?我们现在的老师关心的是考试成绩,关心的是分数,而不是关心学生的兴趣。我今天上午就讲,我们现在的学生毕业以后都不知道报什么专业,都是爸爸妈妈在填志愿,这样能培养出拔尖人才吗?(掌声)

顾明远:这个问题今天没讲,因为讲故事就忘了讲这个问题了。过去有个传说,说免费师范生是我建议的,其实不是这样的,不完全是这样的。2006年温家宝总理召开座谈会,找了21位专家和老师,分别召开了基础教育、高等教育和职业教育的座谈会。基础教育的座谈会我参加了,叶澜老师也参加了,还有北京市的原教委主任、一名中学校长和成都一所小学的校长。座谈的时候他们都讲了教师的问题,都讲到教师的重要性。我是最后讲的,因为我是搞比较教育的,我就讲讲国外的教育。不要以为美国的教育是自由教育,实际上他们的教育很有计划,搞得很好。有一些好的学校可能我们都比不上。另外我送给温家宝同志两本书,是一个华裔小孩写的,他两岁到美国去,今年已经是哈佛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了。前几年他还是中学生,他把他写的书《我在美国读初中》《我在美国读高中》送给我,让我给他写序。本来一开始我不大愿意写序,我觉得这些东西炒作得太多了,有些什么《哈佛女孩》啊,炒作得厉害。但是我看了他这本书,确实很好,他写是怎么上初中的,初中老师是怎么上课的,初中毕业以后上的高中是怎么选课的。而且他们可以在大学选课,水平相当高。我看了以后很有感触,我就给他写了序,出版了以后他就送给我,我就送给温家宝同志了。我举了书里的几个例子,我说,不要说人家不如我们,我们总觉得我们基础教育比人家强,实际不完全是这样的,他们也有好的学校。另外也说明他们虽然自由,但是自由里面也有计划。我们常常说,我国学生的学业水平比他们高,留学生带着孩子出国,三年级的孩子能去读五年级,我们比他们的课程深。但是你要知道,他们有高峰,如果我们的平均水平是80分,人家平均水平只有60分的话,那么他们有90分、95分的人,我们没有。

另外一个就是教师的水平。现在社会上对教师有很多看法,我觉得不好,比如把教师比喻成“眼镜蛇”等一些说法。我就觉得这是自毁长城,应该尊重教师,把尊重教师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另外,要吸收优秀的青年上师范,最好是免费或者是贷款,国家来还。这时温家宝同志说,不,就是要免费,先在六所师范大学实行。所以这个不是我提议的,温家宝同志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我一说刚好对上口,误传就说是我提的。在政府工作报告里他就公开讲了。他说,免费师范生是向社会表示国家尊师重教、重视教育,这是第一;第二是表示要由“教育家来办教育”,这个他讲了好多次,要由懂得教育的人来搞教育,所以要加强师范生培养,另外要吸收优秀的青年长期从事教育工作。

另外,现在特别强**育家办教育,我想将来只要我们经济发展了,免费还是有希望的。当然免费教育也有很多问题,特别是我们两所师范大学——我们北京师范大学和华东师范大学都在向高水平进军。像北京师范大学用“4+2”模式培养教师,培养研究生一级的教师,现在要招四年本科的免费生,就打乱了我们的计划。但现在规定免费的是本科生,有点不大适应。另外我听说有些免费师范生一听说要服务十年,学习的动力不是很大、不是很强。我觉得这也情有可原,这就要靠我们做工作,让这些学生真正热爱教育,不是因为经济问题上不起学才上师范,要吸引一批真正有志于做教育的人做免费师范生。要做到这一点,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也是这样,我高中毕业第一年没考上大学,第一年考的是清华大学的建筑系,我没想到要考教育,就因为当了一年小学教师觉得挺不错的,第二年我就考了复旦大学的教育系、北师大的教育系。兴趣也是可以培养的,兴趣不都是生来就有的,也可以培养。对师范生,慢慢地培养他们对教育的热爱和兴趣,是可以培养出一批教育家的。(掌声)

学生E:尊敬的顾老师,我想问一个问题,我们都知道在民国时期出现了一些著名的教育家,但是新中国成立以后屈指可数的教育家几乎都没得到公认,希望听听顾老的看法。谢谢您!

顾明远:这个问题我觉得要具体分析一下。民国时期毕竟是少数人能够上大学,能够留洋,像陶行知啊(当然他是很有名的教育家,他有理论,有实践),等等,但在那个环境中毕竟是少数人。现在我们教育普及了,我们现在有多少人出国留学?现在教育的标准也不同了,过去是少数人,他一呼百应就很有名,当然我不否认他们做出的成绩。我觉得新中国成立以后的教育家应该比民国时期的多得多,比较普及。当时是一枝独秀(当然不是一枝,是好几枝),我们现在是百花齐放啊。你到园子里去看只有几枝花(当然这几枝花有名),但是现在到一个牡丹园去看,都是牡丹,都是好的花,就凸显不出几个教育家来了。这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什么叫教育家?教育家的标准是什么?现在说法都不一样。比如,从小学来讲,江苏南通的李吉林能不能算教育家?恐怕可以算教育家。她在实践中搞情境教育,有一套理论。我觉得一个教师在一线勤奋地工作,而且有一定的理论,这就是教育家。像苏霍姆林斯基,他在农村里做了几十年的中学校长,教课,又有和谐教育学理论,我们承认他是教育家。还有,中国人讲平衡,似乎在世的人都不能称为教育家,你给这个戴了不给那个戴,这怎么行。以前我们编《教育大辞典》,教育人物中都是去世了的,活着的人一个都没有。死了的人盖棺定论,活着的不好办。所以这个问题要很好地分析一下,我觉得我们现在是百花齐放,有很多的教育家。(掌声)

(录音整理:宋静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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