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南北士绅:两难取舍
因为组织国会请愿以及通国学界同志会而被遣戍新疆的温世霖(原名温昱,字支英、子英,天津宜兴埠人),放在士绅之列多少有些另类,他是清朝最后一科秀才,曾肄业于天津水师学堂,当过幕僚,办过学堂,编过报纸。为其《昆仑旅行日记》作序的陈宝铭说:“温君北方之强也,具一往无前之志气,抱百折不回之精神,欲建掀天揭地之盛业,博震古铄今之令誉”[43],换言之,也就是有些好出风头的意思。果然,经此一番震动,温世霖举世闻名,其遣戍新疆,万里奔波,一路风尘,固然千辛万苦,却受到沿途各地官绅商界的照顾优待,自己也得以借此访察西北风土人情,尤其是对于曾经寄予希望的新政宪政有所验证。
温世霖于宣统二年十二月初七日,也就是1911年1月7日,在天津寓所被警察入室拘捕,未经审讯,即发送新疆,初九日住丰台,次日至石家庄,十一日到河南彰德。变生不测,温世霖连行李也未及带。其实温世霖本来并不赞成学生的激进主张以及干政行为,他被推为通国学生同志会会长,正是因为代表们担心学生的偏激言行可能导致情绪和局势双重失控。温世霖对于学生的割股刺臂断指等激烈举动极不赞成,被逮后仓促间还不忘致函严修等人,告以应从速筹备立宪等事。(35)
作为国事钦犯,温世霖虽然遭到清廷的严惩,可是各地具体承办的官员却不以罪犯对待。宣统二年十二月十三日(1911年1月23日),河南盐务张桂生函告其子,“吾国此次对待犯人这等优异,是从来所未有。当温公到时,州署预备早饭,如接过路委员局面。饭后,手巾把、漱口盂、茶点、瓜子,居然客坐,毫无苦况。押解委员谈笑自若。钦犯过境向虽如此,未有如此次之优者。”(37)阶下囚俨然座上宾,朝野之间乃至官场之上善恶是非的标准如此大相径庭,往往就是非变不可的征兆。[44]
一路西行,温世霖耳闻目睹,感慨良多。路经河南淇县及卫辉府,见比干墓和前明鲁王墓,一整齐一残破,甚至鲁王墓与王妃墓相比,也迥然不同。皆因鲁王失德,王妃贤明。“为人君上者可以鉴诸”。(36)又见汴省民智闭塞,觉得难言自治。夜宿灵宝县,忽闻解委(大帅衙门之巡捕)大声呵斥:“你们老爷对温大人得罪的起吗?他在北京骂了庆王爷,连摄政王都怕他,你们老爷是不想做官了。”诧异县官并未开罪,解委何以如此震怒。询之,告以顷间之事,谓之吃差使。若县官畏事,必须多送程仪,或百金,或八十金。至于供应例规,因系特别差使,照例文武委员各燕席一席,差费各20两,随封二两;戈什二人,上席一席,差费各4两;卫队水席二席,差费各一两。府道委员另外供给煤炭烟茶,车辆尽量预备,需索另计。深夜,解委果然交来县官赠送的白银洋烛茶叶,婉拒,并嘱其不可冒名需索,以防有碍名誉。经此一闹,县官请教解委如何通知下站预备供应及增加差费,下站地方官亦即按照上站溜单办理,以为关照。“官场弄手段,可谓神妙无穷,门外汉焉能窥其蕴奥哉。然吏治如此,焉得不亡。”(41-42)
出函谷关,在古孟津处观黄河瀑布,高二百数十丈,蔚为大观。“如此大水力,倘有实业专家研究利用,其利益何可限量。惜政府计不及此,反为数省大害,岁糜国帑,良足慨叹。”解委在旁“发挥治黄政策,颇有见地,系由多年之经验而来,非一般理想家纸上空谈者可比。惜大吏多乏学识,不能采用耳。”(43)河南省差徭甚重,所有过往差事,名为由地方官供应,实则征收民间物品车辆,并有折价中饱者。横征暴敛,民不聊生。(45)
住宿华山,不仅招待特优,案头还置有新小说数种。原来川籍县令思想开通,有弟二人留学日本,寒假回国,闻知温世霖路经此间,极欲拜访,以恐招物议而罢。陕西差徭亦重,温世霖以钦犯过境,地方官向里民局索大钱二三百串不等,实际供应各项加在一起不过二三十串足矣。“闻华州一处里民局年交官差万余串。苛敛如此,民何以堪。”(47)
宿于临潼时,县令张瑞玑来晤,“畅谈颇久。此老言语爽直,精神奕奕,无丝毫官吏习气,与余一见如故。论及时局,自云昔曾加入戊戌政党,嗣因康梁失败,谭嗣同、杨深秀等六君子遇害,曾亲赴菜市口收敛杨御史之遗骸,并赒恤杨之遗孤(张与杨既为会试同年,又有乡谊)。言次愤慨万状,拍案大呼非大革命不可者再。此老有骨气有肝胆,且有国家思想,风尘俗吏中而有此人,诚铁中铮铮,庸中佼佼者矣。令人肃然起敬……席间张公又云:余不得已就一微官,初谓百里侯亦可为民造福,不意到任后适得其反,困守樊笼,自由不得。阖衙门书吏差役上下数百人,即数百家人口仰给于此数百人之薪资,而此数百人所得之薪资,无一文非扰民害民而来。除衙前一对石狮子无须养活,不扰害百姓耳。此真一针见血之言,非有胸襟肝胆学识不能说出也。”张又告以甘肃回民首领潜势力极大,闺中少女亦练习用枪射击,再三叮嘱留意访查。(50-51)
当然,途经之地也有顽固官员处处留难。陕西按察使即不准温世霖发电报向家里报平安,经旗籍解委力争,还是要巡抚核示,而巡抚则避而不见。“旗籍大员知识浅陋,行为乖谬,言之太息。”(54)有同乡三人来访,密探国是,准备暗中运动军学两界,并联络绅界人才,共同起事。陕西谘议局议员王铭丹(请愿同志会干事长)、井岳秀来谈,温世霖劝以提案赶紧修筑西潼铁路,便利交通,开发实业,以裕西北财源。王、井二人言陕西富户极少,最殷实者家资不过80余万两。延长石油及石棉石碱二矿,均无力开采。当告以须由谘议局设法推广,各大埠皆设分销处,招人承销,可得保证金及押款,亦可到京津沪招股,何患无力举办。王、井二人深韪其言,极愿提案。(55-56)陕西不用银圆铜圆,通行者为碎银、制钱及秦丰官钱局钞票。银圆折色,吃亏太多。“金融如此闭塞,其余可知矣。”(56)陕西民风虽锢,前来拜见者则甚众,尤其是谘议局方面,纷纷送来食物川资。因来访客人太多,按察使令西宁县设岗禁客,催促速即起行。陕西新军管带张月波等由同乡军人公推,亦来馈赠程仪,并与岗兵大起冲突。
除日起,陕西下了第一场大雪。辛亥正月初二(1月31日),由西安启程,途经醴泉,见乡村庙门前悬初等小学匾,入内参观,大殿前及两庑,皆土人聚赌,殿后有砖房三间,窗户洋式,门窗锁闭,不得入。在乾州见巡警教练所门前置一木枷,“荒谬可笑,举此一端,足见该处警政之幼稚矣。”(65-66)当地女子皆缠足,“此风一日不除,民族何由强盛,事虽小而关系甚大,有心者其努力图之。”(67)西安女学堂仅官立一处,学生20人,私立两处,学生只有数人,且均已停办。倒是三原县风气大开,有女学堂五六处。
正月初七(2月5日),途经邠州,城里街北有里民总局,自治公所和简易识字学塾附设局内,间壁为城隍庙,庙门悬自治研究所牌。再西行街北有巡警公所,附设卫生、清道两局,街南有巡警教练所,间壁有劝学所,仅铺面小屋一间,室中除一桌两椅外无他物。“据土人云:各局所均系外面虚挂一牌,内中空无所有,有名无实,率皆如此,以故城中无一岗警,街市中聚赌者有之,斗殴者有之,无人过问。新政如此,可为一叹。”(70)火神庙前悬小学堂竖牌,也是虚有其表。邠州为直隶州,“城内居民千数百户,而只有小学堂一处,教育如此,何日方为普及时也。”(71)长武县则城内外有小学4处,高等小学一处,实业小学一处,农业试验场和工场各一处。“陕省之西,新政当以该县为最。”(73)
进入甘肃,泾州县城有煤油路灯,此项新政为西安所无。甘肃无差徭,由官车局备车直送兰州。在白水驿观社火,“各人所扮形状,奇怪陋劣,不堪形容,一似毫未进化者。此处人民之程度如此,去自治立宪不能以道里计,奈何奈何。”(76)[45]当地有天主堂,甚宏壮,警察与学务则无甚可观。平凉州商业繁盛,人烟稠密,却没有学堂,巡警分局也是有名无实,城中巡警无一人。“新政如此,可怜可叹。”唯一可观者,为东西关各有福音堂一处,建筑整齐。(78)会宁县有高等小学一所,由县署派教习一人,到堂上课,时间迟早不定,学生亦不多。(85)
甘肃解委询悉温世霖获罪缘由,极抱不平,嘱其家属赴都察院控告陈夔龙欺蒙君上、摧残民气之罪。(85)安定县令刘春堂为保定刘春霖殿撰的胞兄,刘春霖来函嘱其从优照应,因公务晋省,特派县署账房招待,甚为优厚,并赠程仪二十四金。当地饮水奇缺,且皆为咸水,又特别提供专备县令夫妇饮用的清水沏茶。(86-87)在甘草店,观大街演剧,所唱为西凉腔,“余于无意中得聆我国数千年前之古音,何幸如之。既思陇上自秦汉以来,已数千年之久,更历十余朝,而依然未曾进化,又不禁为我国改进之前途忧矣。”(88-89)行至金县,县令为天津女子师范学校监督吴蔼臣乡榜同年,又系至好,吴致函托为关照,派家人迎出百里,本人则出境60里迎候,并赠送程仪路菜。(89-90)
正月二十一日(2月19日)抵达兰州,直督陈夔龙曾致电沿途各省督抚,谓温世霖精通法律,能为极大,慎勿等闲视之,非派一二千得力军警严加防范不可。各省大吏皆陈督一流人物,接电后均惊惶无措。到兰州后,在兰皋县指定客栈下宿,夜晚内外城门闭锁,俨然一特别监狱。温世霖自觉此行虽然艰苦异常,而多此一番经历,实地考得边省情形,亦生平之大幸。纵有多金,无从购买。(91)因旅食费用均须自备,在兰州致电天津向各方商借。而电报局奉上宪公事,凡有温世霖支英字样的电报一概不准拍发。(92)听说甘肃按察使为人颇有气节,特意前往臬署禀见,不料其非特拒而不见,且命仆人至大堂饬差传知兰皋县,不准犯人温某随意出门,到处禀见。随即兰皋县即派差役迫其回寓,又派捕役4人在门外监视。原来甘肃布政使为陈夔龙胞叔,按察使不便开罪,真可谓冤家路窄。(93)
甘肃文解委李子珠交差后仍来约温世霖至其家小宴,并以新疆政治黑暗,恐有监禁之虞,提议将家中侍婢二人择一人为簉室,到新后可通融在城内赁屋居住,如前年发配新疆的北京新闻记者彭翼仲例。均婉谢。复拟移席来寓,再三婉辞而罢。(94-95)后李责以大义,“应知一身所负之责任极为重大,切宜为国家爱护保全,不可大意。此次之纳妾,系为保护此身,与寻常富贵人娶姨太太者不可同日语,幸勿固执。”并托人物色稍年长之处女孀妇。(97)因谈妥之孀妇不愿远行,而不及再议,遂由几位解委友人捐资百金,托新省解委过凉州时负责办妥。(100-101)后到凉州时果然纳妾一人。李子珠因与温往还,被陈藩司牌示停委三年。
为了解决温世霖的旅费,由绅商及其亲友发起五省同乡募捐,共募得五百金,商界居多,豫皖五省大同乡尤为踊跃,政界则只有二三人。由亲友同乡代办食宿物品甚多。与在兰州开办书报社的川人谭芗陶谈,知甘省大吏仍抱愚民政策,所谓兴办教育,不过敷衍门面,有名无实,学堂除陆军及师范外,一处未立。所谓读书人者,只知吸鸦片,其余一概不知。(99-100)甘肃谘议局毫无生气,男女学堂皆不提倡,仅两湖会馆设一客籍两等小学。
二月初一(3月1日),从兰州启程。甘新宁青等地出产松木,木质松软,可制火柴,当地人不知,实业家需用反而转取给予异国,“家有宝藏而不知开发,良可叹也。”遂函告甘肃商会竭力提倡。(104)
兰州西行,更加荒陋,村镇连私塾亦无,遑论学堂。“至于巡警局,除省城略具雏形外,省东各州县尚虚挂一牌,西北各州县则并此虚幌子而无之。如此新政,可为一叹。”(106)只有甘肃第一优缺的东乐分县,街市有路灯,又有巡警教练所。(120)其余即使甘州这样的大郡,虽有小学、宣讲所,而警察、学堂等还是有名无实。(121)玉门县虽然官员提倡教育,绅士却无人响应。(139)
三月三十日(4月28日),行抵新疆哈密厅,城外有乡村公立小学堂两处,校舍新建,外表可观。(146)劝学所内附有公立艺徒学堂,分设铜、铁、木及织毯等科。其第一小学有学生36人,分为甲乙两班,教员热心教育,管理有方。体操课教习兵式操,进退有法,步伐整齐。学生作业,联句颇有可观。因城内住户仅二三百家,所以学生人数较少,且年龄不齐。(147)哈密回王还设有忠爱汉文小学堂及简易识字学塾各两处。城里又新修小学堂,有教室五间及礼堂,预备将官立第一、二小学及三所私塾合并,学生共80余人。(151)
哈密西瓜味最甜美,每年入贡一次,快马兼程,花费甚大。每三年还有大贡一次,西瓜之外,精选骏马12匹,另有副贡,孝敬各亲王、军机。庆亲王处再加备赏银5000两。“京中大臣取给于外省之大吏,各省大吏取给于地方官,地方官乃竭民脂民膏以奉之,官如是,政如是,欲国不亡,得乎?”(152)
奇台县所辖木垒河设官立第三小学堂,有学生数十人。校内一切设备粗具规模。系前任守备所创设。(163)而奇台县治所在古城子的第一官立初等小学,学生有90余人,分甲乙丙丁四班,管理兼教员共4人,校舍新建,设备较完全,并附设简易学塾及缠民小学各一所,缠民学生有八九人。县内还有高等小学及巡警局。(165)奇台县自治总局附设自治研究所,学员十余人。门前甚至悬挂议、参两会竖牌,不过仅有房屋三间,只可敷衍办事,不堪作为议场。
该县两等小学堂附设实业小学,师生60余人开会欢迎温世霖前来参观,并请其演讲。温世霖答谢之外,演说“列强侵凌我国之政策,及各国之所以强盛,皆教育发达之效果,我国图强之要务,必先求教育普及,将来学生之责任甚大,应努力求学,以救国图强为责职”。(166)又出席当地同乡商号的欢迎会并演说,“大意为各国商战已达极点,我国工商业不能振兴,势必为各国销货之场所,每年漏厄无限,利权外溢,良足痛惜。且国本因兹日弱,益足启列强觊觎之心。目前俄商麇集边陲,我国商人应从速振奋精神,联合哈古两处各帮商号,成立商会,并由迪化各商号组立总商会,一方面协助关外各地商会会务之进行,一方面与关内各地商会互相联络,讲求研讨,以期日渐发达。如是日新又新,方能与列强争衡,挽救危局。再关外土著稀少,风气闭塞,人民素不读书,方今庶政维新,各同乡久于兹土,即无异第二故乡,对于地方警务学务等,务须尽力维持,并须讲求自治,凡属公民选举权,万勿轻易放弃。”各同乡闻之,莫不欣然振奋。(167-168)次日,又到陕帮欢迎会,并发表如上内容的演说。各商送来物品极多,并川资数百金,婉谢,留以将来到迪化办报时用。
继续西行,沿途济木萨有小学一处,简易识字学堂两处,自治局内附设董事会研究所,有学员八九人。在双岔河,有乡民因子弟被官迫入学堂,举家惶急,担心受害。温世霖告以入学堂之利及将来出身,群始恍然,皆大欢喜。可见风气不开,是因为无人为之演说,以开通民智。淄泥泉回汉杂居,约百十户人家,有公立小学一所,学生17人,校舍正在起造,不甚得法。前任教习为老学究,现在由师范毕业生接替。因无校董,事事须向县署请命,连粉笔也要往返数十里到县署账房领取。(170-171)[46]
五月初一(5月28日),经过近5个月的颠沛行程,终于抵达目的地迪化。因事先闻知迪化同乡预备欢迎,相当期待。到后宾朋来欢迎者踵趾相接,问迪化知府如何管束,答云到了迪化即算完事,见过大帅,静候派差,别无话说。新疆学务公所科长金育才系天津西沽大学优等毕业生,当年赴新疆,温世霖曾为其饯行,勉励其到新疆做一番事业。此次温世霖遣戍新疆,金育才一路托人照应,见面即笑谈“兄也为新疆造立大事业来了”,(173)两人拊掌大笑。温世霖随即搬进金育才公馆为其特辟的居处,房屋敞亮,远近景色宜人,颇有终老于此亦云幸矣之慨。迪化杨柳青商帮及其他各界人士纷纷前来拜访。往谒按察使杨增新,亦颇谦和,只要不出城,允许其自由居住。并告以奉旨监禁的彭翼仲,现在也可以自由居住。
伊犁新军
据温世霖正月二十七日(2月25日)记,在兰州时甘肃电报局桂宝鋆带陈克义来访,后者系奉同盟会孙逸仙会长之命从香港来,因闻温世霖遣戍新疆,恐途中或有意外,特派其沿途保护,以备不虞。赶到天津时知其已经启程,兼程追踪,昨日赶到。温告以并无生命危险,表示到新疆后当努力推行会务,乘机发动。又得知各省会务突飞猛进,深为喜慰。(97-98)此事至少是后来补记。或称温世霖在新疆发表时政言论,又再被遣戍西藏,大概是子虚乌有。据其弟《先兄支英公传略》:“辛亥秋武昌起义,先兄被诸同志推为新疆都督,与清兵激战,被围两日夜,几濒于危。幸得中央财政监理官梁君之维护,始获脱险回里。”[47]
与温世霖案相关的严修(范孙,天津人,祖籍宁波慈溪。光绪壬午科举人,次年进士),因为袁世凯罢官事鸣不平开罪摄政王,勉强挨到1910年,被迫先请假后辞官,虽然云游豫、苏、浙、辽四省的石钟、西湖、虎丘、普陀各处名胜,登文澜、天一两阁,见郑孝胥,而且家中喜事不断,仍然觉得蹉跎空过。他每日临碑,学习英文,作诗文联语,“课程亦不为不多。尤自适者,无官守,无言责,飘然一身,愧怍较少”。最大的进境,则是断绝肉食。[48]
辛亥年对于严修可谓多灾多难,大年初二,儿媳病故,子女号泣,惨不忍睹,严修则悔恨平日待子女甚寡情少体贴。东北的疫情影响京津,严修不时要到防疫会处理相关事务。正月初九日(2月7日),围绕是否使用中医进行防疫一事,各董事意见分歧,有人指该会办事不力,各董事未经公举,众人不服,导致正副会长辞职。严修以董事不负众望,应该留会长去董事,拟函表示与正副会长共进退。后总督托人请其维持防疫会,又有人请其同办防疫医院,均谢不能。(1653)这时严修于世事有些淡然,除了自己创办的各项事业外,其他事情尽量推脱。三月六日(4月4日),商会会议商团赴日游历事宜,“众欲余偕往,余弗愿也。”(1663)商会诸君请其出任体育社评议长,亦敬谢,只许以随时往观。不过,年已52岁的严修却依然学习新知,连续到督署小学、夜班法政讲习所、单级教员讲习所等处听讲行政法、讲演法、国际公法、宪法、法学通论、民法债权论、民法总则、财政学、商法、宪法纲要、政治学、经济学等演讲,还坚持到南开中学听授英文课程。(1665-1699)
三月二十八日(4月26日),张静江来访,以所办通义银行章程见示,意在招股。(1667)严家本系富商,不幸其赖以安家立业的金融和盐业,自上年起相继陷入严重危机,为了偿还旧债,严修内外交困,根本无力分心。审时度势,严修决心由金融业和盐业转而集中精力于造胰公司,加上各方襄助,好不容易才渡过难关,得以舒缓,逐渐摆脱困境。
五月初七日(6月3日),长芦盐运使张镇芳谕各盐商,每引新加一两五钱,摊交洋债,各商均已承认,严修以引岸租与他人,认否两难。(1675)因转租郭氏不愿承担,为此多方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