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历史的内容还给历史”
秋日。国庆长假。我无心外出,无暇旁顾,正专心致志且饶有兴味地读着陆启宏博士的大作《近代早期西欧的巫术与巫术迫害》。读着,读着,在我眼前渐渐展现出一幅近代早期西欧社会广阔的历史场景:
时间:公元十六、十七世纪,距今三四百年前。
地点:欧洲的西部地区,由西向东延伸,包括英国、法国、西班牙、德意志、意大利、丹麦和挪威等地。
在这变换的与特定的时空里,历史的宏富与斑驳交杂、往日的混沌与清朗株连,从陆著中频频出现的下列“关键词”,也许可以缀合成这一时期、这一地区的历史一侧和它的缩影:
气候变化,社会动**,田园荒芜,农业歉收;
魔鬼,巫觋,女巫,猎巫;
巫术案件,巫术审判,巫术迫害,巫术衰退……
且看书中的一段:
深夜,在僻静的高山森林中,一堆篝火在荒野里冉冉生起,火光下正在举行巫魔会的仪式:这里的一切仪式都与正统的弥撒相反,教士们身体颠倒,头对着魔鬼,而脚却在头的上面,在整个过程中都得保持这个姿势,这对普通人来说完全做不到,而他们却能。
巫觋接到魔鬼的邀请后,大多徒步前往;有时也会骑在扫帚或动物身上赴会;也有在身上涂一层特殊的油脂,这样可隐形,并迅速到达目的地。
在巫魔会上,巫觋们在恐怖的音乐声中,围绕着魔鬼跳舞,魔鬼给巫觋进行**的仪式崇拜……
以上的叙述,在传统史书中是被斥为“神秘主义”、“冷酷残忍”和“鬼蜮伎俩”的。不过在那里,历史创造者却演出了真实的历史。几百年过去了,往事如烟,昔日的事件已化为乌有;过去的经历演绎成传说。面对已逝去的往日,神话化的过去,如何才能化混沌为清朗、祛斑驳为无瑕呢?
这是摆在历史学家面前的一项任务:在纷繁杂沓的史料中求实相,在虚幻无稽的言辞中觅真理,总之,通过历史学家的介入,重建过去,还历史以本来的面目。
我以为,启宏之大作,正是为此而作出的一次成功的尝试。书中选材之过细,近乎饾饤;个案论列之繁杂,近乎冗重。见其书附录,更可见一斑。作者如此不惜笔墨,舍此则不足以映照原貌,重塑历史。从这本书中,我们看到的历史景象,完全不同于我们的主流史学及其编制出来的历史教科书,而是剔除陈见,另辟蹊径,显示出了与前者迥异而又别开生面的近代早期西欧的历史面貌。从本书中,我们可以看到,历史再也不是单色调的了,在那里,也许我们会有惊人的发现。无怪乎著名的美国史学史家伊格尔斯会这样指出:“非理性、巫术、疯狂、社会反常、性欲与死亡等等的表现对新的民众文化史历史学家具有特殊的吸引力”。自然,这类著作对我们普通读者也有“特殊的吸引力”,因为它打开了历史的新天地。作者选择了这样一个有悖于我们的主流史学而又颇具难度的题目“攻关”,显示了一位年轻史学工作者的理论勇气和史学信念,这真是值得称道与鼓励的。
那么,《近代早期西欧的巫术与巫术迫害》一书的历史写作实践,给我们以什么启示呢?这一问题使我立刻想起了恩格斯在《英国状况》一文中评论19世纪英国历史学家托马斯·卡莱尔的《过去与现在》时所写的一段话:
我们要求把历史的内容还给历史,但我们认为历史不是“神”的启示,而是人的启示,并且只能是人的启示。
恩格斯的话,自藏有深意大义,在此不容我来解读。只是这段话的“把历史的内容还给历史”,立即引起了我的共鸣,特别是读了陆著,尤感强烈,难以忘怀,特略抒个人之见如下。
“把历史的内容还给历史。”别了,一切形形色色的唯心史观!
这里不容详论,只说一点。比如,在西方多年来占据主流地位的兰克学派那里,历来关注的是“精英人物”,笃信“具有巨大内在力量的伟人”。在这种史观的桎梏下,无论你翻开西欧近代史的哪一页,展现在我们面前的都是伟人的形象。
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