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动不动,只有极轻极规律的诵经声从唇齿间流泻而出,与这满室香霭缠绕在一起。木槌敲击乌沉沉的磬沿,一声清响,余韵在寂静中荡开,涤荡着尘虑。
殿外急促的脚步声碎了一般撞破这片凝肃,孙长福几乎是趔趄着小跑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娘娘,天大的喜讯!费大人……费大人有救了!”
蒲团上的人恍若未闻。指尖一颗颗捻过沉香木念珠,诵经声未曾有半分迟滞,连那袅袅腾起的香烟都不曾紊乱分毫。
孙长福跪着,不敢再出声。
时间在这香雾佛国里被拉得粘稠而漫长。
终于,最后一段经文吟诵完毕。她将念珠轻轻绕回腕上,双手合十,极为恭谨地对着正中的释迦牟尼金身像俯身一拜。
做完这一切,她才以手轻按蒲团,缓缓站起身。
明黄色的袍服迤逦在地,转过身来。
烟雾稍稍散开,露出的竟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庞。
肌肤光洁如玉,眉眼如画,端庄凝丽得如同菩萨座前的玉女,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沉淀着与年龄绝不相符的威仪与沉静。
她微微垂眸,目光落在孙长福身上,声音平缓,听不出一丝波澜,“说。”
“回娘娘,”孙长福稍稍抬起上身,语速快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崔玦昨日说要看小的表现,小的灵机一动,送了个容貌艳丽的宫女儿去崔玦那儿。线人传来消息,说崔玦竟!竟在昨日临幸了那宫女!!”
“你怎知道?”太后步履轻移,在一旁铺着杏黄蟒纹锦褥的软榻上优雅落座,随手拿起小几上温着的珐琅彩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了撇浮沫,动作舒缓,“他那铜墙铁壁,你也塞得进去人?”
孙长福抬起头,脸上是按捺不住的欣喜与得意,“正是如此!娘娘,那个咱们安插过去的小太监,今早刚把消息递出来,一回到崔玦那里,立刻就被揪出来,当场斩首了!人头这会儿估计都挂上门楣了!他熬到今晨给咱们报了信才死,这分明是崔玦那厮刻意做给咱们看的!他在释放信号!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
“哦?”太后放下茶盏,瓷器底托碰到小几,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她微微侧首,流转的目光是审慎的疑惑,落在孙长福脸上,“自你之后,他不是极为厌恶这等子事儿么?”
“呵!”孙长福敏锐地察觉到太后语气里细微的松动,忙不迭地又爬近半步,脸上堆起谄媚而笃定的笑,“我的娘娘哟,他那是假清高!不过是不准别人轻易触碰。可送到嘴边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小的就不信,他真是个铁打的罗汉,能忍住这种活色生香的诱惑!”
太后未置可否,只是缓缓转动手腕上沉甸甸的沉香木念珠,深沉的眸色在袅袅香烟中明明灭灭,“那许是之前送的人,都不合他的眼缘,既然如此……”她声音顿了顿,“以后就照着这个宫女的模样性情,多寻几个送去。”
孙长福脸上欣喜的笑容僵了一瞬,闪过一丝犹疑,才小心翼翼地接话,“娘娘圣明……只是,只是皇上那边……怎么会同意咱们……”
太后闻言,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极冷的笑意,眼中掠过嘲讽与了然,“皇上?哀家那个好儿子?”她轻轻哼了一声,语调扬高,“我们送,他不会送么?第一个往崔玦身边送女人的,不就是他么?”
乾清宫。
“死了?”正德帝的面容隐在烛影里,声音阴鸷得能滴出水来,“前脚刚给朕递了消息,后脚就被他斩了首级,挂在了门上!”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指:“你,去安抚好他家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