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宁归柏来接陆行舟“放学”时,陆行舟迫不及待地告诉他这件事。
宁归柏被他的活力感染,抬起嘴角问:“为什么?”
“我今天想到登天梯第九十九层,那时我没有走‘成神之路’,还有一个原因。”
宁归柏望着陆行舟,示意他在认真听。
“因为我已经没那么想回到那个世界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那个世界发展的速度日新月异,很是恐怖,而且我的父母习惯了没有我的生活,就算我能回去,也已经是‘物非人非’了。当然,我相信父母会包容我,而我也有办法适应新的环境,培养新的习惯,开始新的生活……那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是我心知肚明,那已经不是我完全想要、非要不可的了。回去这件事,曾经是遥不可及的愿望,后来是无法放下的执念,可我看不清楚,因为执念把我的心蒙住了,让我没法停下追逐的脚步。”
陆行舟点点头,很肯定自己的话,他继续说:“我一度很痛恨命运,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让我在那么小的年纪,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我总是恨,可在我的生命里,命运绝不只是颠沛流离的过程。‘两世为人’,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很爱我,这难道不是我应该感激的部分吗?
“再看看我自己,我长相端正,智商正常,一开始身体不好,但后来也变好了,没病没痛没有残缺……我拥有这具身体,已经胜过不少人了,这又是一个值得庆幸的部分。
“再者,不管任务怎么玩弄我,它确实没彻底弄死我,很多人活着活着一不小心就死了,可我死了那么多次还能活,活着才能抱怨,活着才能感激,我为什么不选择让我愉快的方式呢?
“所谓的命运好坏,或许取决于我们看待它的目光,我现在就是想要感激、珍惜、享受我所拥有的。”
第255章绝渡逢舟-3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①蜉蝣、蜉蝣。
宁归柏光明正大地牵着陆行舟的手走在街上,不再在意他人异样的目光,其实他原本也不在意,只是因为陆行舟有些在意,所以他从不“逾矩”。
就让旁人轻视他们吧,何妨,他们自个的心重得很。
趁着还记得,陆行舟跟宁归柏说很多现代世界的事。
他讲安徒生的童话故事,丑小鸭、海的女儿、皇帝的新装、豌豆上的公主、卖火柴的小女孩。
他说他只记得这几篇了,可惜古代世界没有网络,不然他可以通过网络,了解世界曾经、正在、未来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这么玄乎?宁归柏问:“网络就是那个世界的神吗?”
他的提问总是这么一针见血,陆行舟笑了:“如果不把神当成什么至高无上的完美物种,也可以这么说。”
陆行舟又告诉他,现代世界没有这么厉害的武功,这不符合人体素质,是超越人类极限的。
宁归柏不是很理解,毕竟在这个世界里,只要身体没有什么大毛病,学会武功——不说学得有多好——是很容易的事。
但他不需要完全理解那个世界,他并没有那么贪心。
能在黄昏晕出的光线里,等待陆行舟的出现,这已经能够让宁归柏满足了,因他不再是一条搁浅在岸上的、无望的鱼。
陆行舟问他:“除了练武,你还有什么喜欢做的事情?”
宁归柏的心收紧了:“我不知道。”他是那样一个无趣的人,他知道陆行舟知道,然而承认这一点,又让他觉得自己被浪拍打在岸上,失去了水的庇佑,他无处遁形。
陆行舟穿过冬夜的迷雾,走向他:“等我学完画画,我们就去骆州找晏神医,好不好?”其实他也可以先放下画画,马上就去,但宁归柏保证过,他的身体不急于这一时。
宁归柏问:“你不觉得我是一个很无聊的人吗?”
陆行舟面露讶异:“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我喜欢做的事情很少。”
“可是,人一辈子能做好一件事,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而且,你才二十二岁……”陆行舟又开始长篇大论了,他说在现代世界,二十二岁是大学毕业的年纪,他们总算跨过孩子的阶段,而属于“成年人”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宁归柏想起陆行舟之前跟他说的,关于现代社会的成长教育体系。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适合当孩子的老师。”
“没有啊。”陆行舟以为宁归柏傻了,“你忘了,我在那个世界只活到了十四岁。”
“十四岁又如何?生命的天赋,或许在童年便已见端倪。”跟陆行舟在一起久了,宁归柏也学会了偏现代的表达方式。
好吧,是陆行舟忘了,眼前的人在学会拿筷子之前,就已经拿起了剑,年纪对他来说,从来不是稳步前进的数字。
宁归柏决定好好想想,除了练武之外,他到底还喜欢做什么事。
他很快便发现,他还挺喜欢钓鱼的——在不用“利锁引”的前提下,如果用“利锁引”,那么钓鱼就成了一件太过容易以至于毫无趣味的事情。
就算在河边坐一天钓不上一条鱼,宁归柏也不会有“浪费时间”的挫败感,迎着阳光,在树下吹着风,心里有重要的人,手上有事情可做——就算事情不成功又如何呢?
他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陆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