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乱得不行,即使手上无力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推搡周洄的胸膛。
“有人来了……”
周洄对此丝毫不在意,而是眷恋至极地如蜻蜓点水亲了一下林堂春挺翘的鼻尖,像一位温柔深情的情人或丈夫,如果忽略此时的场景的话。
那步伐的声音越来越近,像是催命符,林堂春的心几乎快要提到嗓子眼,他颇有些气恼地放弃了挣扎,决定眼一闭在周洄怀里装死。
“请问……”一道试探性询问的男声传来,他在偌大的海洋馆里迷了路,无奈走到这间不起眼的暗室之中,在他的视角里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他站在一个玻璃缸前,玻璃缸里还有许多调皮上涌的小水母。
“请问玻璃长廊的入口在哪里?我看见这里有一个出口,绕了大半天都找不到入口。”
那男人背对着他让他看不清神色,他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工作人员,正巧碰上,就想问了碰碰运气,谁料想自己话音落后几秒钟都毫无答复。
就在他自认倒霉想换个人问时,他才听到那个头也不回的男人快速沉声答道:“出去后右拐一直往前走。”
“谢谢啊。”他狐疑地往里头看看,这个房间里面除了那个玻璃缸也没什么好看的,至于在里面看这么久吗?连说话都不愿意转过头来,这一缸子水母就这么好看?
真是个怪人……他嘀嘀咕咕着走了,殊不知方才的暗室里不只有他们两个人。
直到脚步声走远,周洄才像是终于逗够了人一般恋恋不舍把人放开。
而林堂春红着耳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敢相信刚刚的惊心动魄的二十秒内发生了什么。
他猛地推开周洄,即使这点力道只会让男人轻轻退后一两步,周洄却像是配合一般往后踉跄了一大步。
“你……!”他小口喘着气说不出话来,周洄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下,脸上却没有后悔的神色。
“这算哪门子奖励?!”
如果不是周洄足够挡住他,如果刚刚那个人再走近一点。
那么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就会被看个一干二净。
不同于上次在办公室。这是在海洋馆,接二连三的陌生人会从这道门前经过。
这实在是太荒谬了。林堂春盯着周洄想看看他到底能说出什么来。
“你能把从前瞒着我的事告诉我,我很高兴。”
这句话就像一盆冷水陡然浇灭林堂春头上的火焰,就连手上推拒的动作也慢慢僵硬滑了下去。
周洄淡淡垂下眼睫,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情绪。
“从前是我不好。以至于你想知道什么事都要去问别人,都要自己去看。”他顿了顿,苦涩地笑了一声。
“那个地方,很穷吧?”
林堂春用力摇了摇头。
“可是穷也没办法。那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的家乡就在那里,所谓的穷乡僻壤,四面皆山,有些人或许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周洄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玻璃缸里那些水母,看他们怎么奋力向上游。
“小的时候我很矛盾,一面费尽心思都想逃离那个地方,因为那里几乎没有我值得眷恋的人;一面又想我厌恶的地方毕竟是我的家,我的母亲也葬在那里。”
即使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只有早亡的母亲,动辄打骂的父亲祖父,还有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
小小的周洄坐在村里最高的小山堆上,四周的山比这座小山堆要高多了,他看不见山那头有什么。
但是他想,山那头的生活总不会比这里更苦、更难了。
“直到我成年,成为村里唯一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我想回去看看,可是过了这么多年,村子里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背着轻便的背包回去,村里的老人几乎都不认识他了,只有一两个眼尖的人发现他是老周家那个野种,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那时刚考上大学的周洄自嘲一笑,心里那点对家乡仅存的眷恋彻底被斩除得一干二净。
“但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必要。这些年我没有对你说过,是因为……”
周洄一下子哽住,竟然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是因为你不想让我知道你整个人的过去,因为你根本就没想过将来有对我坦白的那一天,是不是?”
林堂春抖着嗓子开口,他一看周洄那复杂沉默的神情,就知道自己又猜对了。
“可是你看,”他的话音中带着丝丝的哽咽,“我不就等到这一天了吗?”
不停涌动的水母昭示着周洄此刻的心境,他和盘托出了自己的童年,此前的那些纠结遗憾和悔恨全都在当下一笔勾销,迎来的是前所未有的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