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无粮,君请自便。
如此一来,熊茂三人必会以为是魏江使坏,吞掉了宋乐珩好不容易向李氏要来的粮草,还故意涂抹信件,拿三人当猴耍。这一番再加上之前军营里李文彧的“赏罚分明”,会激得熊茂三人更加憎恶魏江,宋乐珩便可坐收渔利。
她仰头望了遭阴沉沉的天空,遂又收回视线,低声道:“这几日倒春寒,看样子是要降温了。”
一降温,无粮果腹的士兵们只怕要难熬。
宋乐珩心中不忍,但她没得选,不设这一局,若和燕丞正面开战,她身边就没几人能活。叹了口气,见八哥也吃饱了,她放了手中的镊子,道:“都到了这个份儿上,熊茂三兄弟就没把魏江当场给劈了?”
“差一点。”吴柒示意江渝不用再帮他揉按太阳穴,而后才道:“邓子睿是拔刀了,魏江吓得满屋子乱窜,喊着自己是朝廷命官,他们要是杀了他,燕丞一来,谁也活不了。熊茂听这话,就把邓子睿给拦住了。”
“那他们回军营去了?”
“嗯。接下来怎么做?还给熊茂粮草吗?”
“不能给了。饿两日吧。炭火得等到雪天送才有最好的效果。两日过后,燕丞的大军也差不多到了。”
正月十八夜。
一场熙熙攘攘的雨夹雪飘落在漳州军营的上空。营地里火光通明,拉长着校场上一道道黑影。乌鸦盘旋在光影之下,发出干裂的啼鸣。
“抓到了!抓到了!”
熊茂、何晟、邓子睿并排站着,三人俱是脸色泛青,眼圈底下透出疲乏的乌色,胡须长出半个指甲盖那么长,也无心修剪。两名士兵押着一个只
穿褴褛单衣的逃兵进来,让其重重跪倒在三人面前。
校场周围,有士兵们站着,有些佝偻着身子歪着倒着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又麻木地看着这一幕。
邓子睿上前踹了逃兵一脚,喝道:“军中有令,凡是逃兵,枭首示众!来人,把他拉去砍了!”
逃兵没有任何的反抗,干瘪的一张脸上毫无动容的表情。
何晟微微拧眉,道:“打三十军棍,以示惩戒吧。”
“那怎么行!都知道军令如山,要是当了逃兵不处死,将来没有战事个个蹲在营里吃白饭,一有战事不全部跑光了!那还怎么统兵!”
何晟按住邓子睿的肩膀,低声规劝:“老三,你也知道他们当逃兵的理由。现在这个世道,活下去太不容易了,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实在要走,就让他们走吧。”
邓子睿用力挥开何晟的手:“二哥!照你这个说法,把人都放走,我们当个光杆儿将军吗!历朝历代哪有逃兵能活下来的!”
“那你还想杀多少人!”
何晟也来了脾气,禁不住怒吼了一嗓子。这声音穿破肃杀的黑夜,混着呼啸的寒风,卷着雨雪,吹动校场外围的木桩之上,一个个早已被风干了血迹的头颅。
那是逃兵们的头颅。
邓子睿目眦欲裂地盯着何晟,久久说不出话。
熊茂寒声打断两人的争执:“行了。也不是以前在村子里闹腾的时候,你俩像什么话!”
邓子睿和何晟双双收回对峙的视线,站回熊茂左右,不吭声了。熊茂扫视着校场里的兵,深深叹了一息。营地里已经两日没有造饭了,他的肚子现在也饿得咕咕直叫,因为太饿,身体感到了钻进骨头缝里的凉,连带着手脚都被冻得僵硬,几乎快要没有知觉。他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手底下的兵。
他们跑了,或许还有条活路。再不跑,那要饿死冻死在这军营里了。
熊茂满心都是愧疚,又见着坐在不远处的一名上了年纪的干瘦老兵抱着两臂,硬挺的歪倒下去,已经冻僵而死。熊茂下意识的上前半步,却堪堪停住,眼里蓄起了泪意,喉咙上亦是酸涩难忍,憋得他想要干呕出来。
就两天时间,冻死的,饿死的,当逃兵被处死的,已经有好几十人,再这么下去,熊茂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绝望之中,他想到魏江那一箱子的珠宝玉器,想到被魏江私吞的粮草。
没有办法了。
熊茂咽下喉间的哽堵,眼睛一阖一睁间,充斥着杀气:“各营,听令!”
所有士兵相继站起身。有些甚至需要借助手上的兵器棍棒才能站得稳,摇摇欲坠地看着发话的熊茂。
“我知晓在哪里有粮草,有珠宝。一炷香时间,所有人整装待发,随我冲进城,杀狗官,夺粮草!”
邓子睿和何晟互看一眼,皆是欣慰熊茂能作出这个决定,同士兵们一起高声附和:“是!”
就在此时,校场外传来一个清冽女声。
“熊都统暂且冷静,我给诸位送粮食来了。”
所有人都往校场入口处看去,只见宋乐珩包裹在一袭阔大的黑色狐裘里,站在跳动的火光之下。她的身后,是五辆运粮的板车。熊茂三人激动地小跑过去,后面的士兵也都慢慢围拢过来,个个眼巴巴地望着粮车。
邓子睿和何晟迫不及待地掀开粮车上的罩布,看见里面满满当当都是白面时,一度热泪盈眶。
“真是白面!没有泥沙!大哥!有饭吃了!”邓子睿高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