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襄阳。
由张鲁主持的道家法会终究还是如期到来。
选择的地点不是别处,正是当年刘邈初定荆州时,命人在襄阳城外修筑的那座高台。
单单这个地点,就让很多人感受到了不同寻常。
那。。。
袁尚策马北行,风沙扑面,如刀割肤。他已离彭城三日,沿途所见皆是残破村落、倒毙耕牛与蜷缩于道旁乞食的老弱。偶有军卒押送粮车经过,百姓伏地不敢仰视,唯恐被强征为夫役。袁尚曾下马问一老农:“今岁可有收成?”老人颤声答:“官府征了种子粮,田里只种得半垄粟米,若秋后无灾,或可活一家三口。”言罢泪下如雨。
袁尚默然良久,解囊中干粮尽赠之,自知杯水车薪,却仍难抑心头灼痛。他曾贵为河北之主,四世三公之后,何曾亲见此等民不聊生之景?彼时坐拥冀州百万户,以为天下不过掌中棋局,一令既出,万民俯首。如今方知,所谓“治国平天下”,原非庙堂之上几句高论便可成就;那江山社稷,实由千千万万个如此老者枯骨堆叠而成。
夜宿沛县驿站,袁尚独坐灯下,取出琴囊中的地图再览。烛火摇曳,映得朱砂批注如血痕斑驳。他指尖划过代郡、雁门、云中一线,忽觉一阵寒意自脊背升起??这张图不仅是父亲袁绍毕生心血,更是一把钥匙,能开启中原与草原之间最深的裂隙。若落入野心家之手,足以掀起滔天巨浪;若用于守土安民,则或可成百年基业。
正沉思间,门外传来轻叩三声。
“谁?”袁尚警觉起身,手按剑柄。
“故人来访。”声音低哑,似从黄沙深处传来。
门开,一人披黑氅而入,面覆轻纱,唯露一双眸子,冷如寒星。袁尚瞳孔微缩:“是你?”
“十年不见,你竟还记得这双眼睛。”来人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清丽却沧桑的脸庞??正是当年袁府旧婢红绡。她本是甄宓贴身侍女,建安二十年随甄氏归曹,后不知所踪。袁尚原以为她早已死于乱军之中,未料今日重逢于边陲孤驿。
“你为何在此?”袁尚沉声问。
“我为你而来。”红绡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封口以蜡印梅花,“这是甄夫人临别前托我转交之物。她说,若你北行至沛县,必遇生死抉择,届时方可启阅。”
袁尚接过信,手指微颤。拆开一看,仅八字:
>**“梅落无声,钟鸣有主。”**
他心头一震。这是他们之间的暗语。“梅落”指代陆逊,“钟鸣”则喻金陵政变之机。甄宓在提醒他:陆逊已有所动,时机将至,不可久羁于刘邈棋局之中。
“她还说了什么?”袁尚抬头。
“她说,你若执意前行,便再无回头之路。”红绡凝视着他,“但她也说,你从来不是回头的人。”
袁尚闭目片刻,再睁眼时已恢复冷静:“你怎会听命于她?又如何找到我?”
“因为我从未离开。”红绡淡淡道,“当年我被送往许昌,表面为婢,实则是周瑜布下的暗线。后来周郎早逝,我转入陆逊麾下,潜伏十年,只为等一句‘梅开江北’。”
袁尚恍然。原来甄宓手中亦握有一枚暗棋,而自己竟浑然不觉。
“所以你是来接应我的?”他问。
“不。”红绡摇头,“我是来警告你的。刘邈派去监视你的两名密探,已于昨夜抵达此地,藏身于东厢柴房。他们明日便会随你同行,一路直抵弹汗山。此外,轲比能那边也已有消息??他拒绝结盟,称‘汉廷反复无常,袁氏余孽不足信’,并下令各部严防南人入境。”
袁尚冷笑:“果然如此。刘邈明知轲比能不能信,仍逼我前往,不过是想借胡人之手除我罢了。”
“那你还要去?”红绡问。
“当然。”袁尚站起身,将地图重新卷起,放入琴囊深处,“正因为不能信,我才必须去。我要让轲比能看到另一条路??不是做刘邈的刀,也不是做我的傀儡,而是成为真正的草原共主。只有这样,他才会愿意听我说话。”
红绡沉默片刻,终是叹道:“你还是那个袁尚。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在绝境中翻盘。”
“不然呢?”袁尚披上外袍,望向窗外月色,“苟活一世,不如搏命一局。”
次日清晨,袁尚未等密探现身,便主动召见二人,自称奉旨护送使者北行。他不动声色察其言行,发现一人眼神飘忽,腰间佩刀纹饰乃金陵禁军特制;另一人则举止沉稳,谈吐间偶露兵法术语,显非寻常走卒。袁尚心知肚明,此二人非为保护,实为监杀??一旦他在途中“意外身亡”,朝廷自有百般说辞。
于是他故意放缓行程,在途中频频停驻,访察民情、祭拜古祠、甚至召集流民讲授农事。每到一处,皆留下“袁使君仁德”的传言。百姓不知他是降臣,只道是天子新遣贤官,纷纷焚香祷祝。两密探起初尚能忍耐,数日后终露焦躁,私下议论:“此人若真通胡,何必如此招摇?莫非另有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