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时候全不管病人家属的心情,甚至都没压低声音,妇人原原本本地听见了。她立刻流下泪来,模糊的泪眼乞求地望着阿舒,嘴唇颤抖,徒劳地发出“啊、啊”的沙哑呼号。
这是个哑妇人。
阿舒的手指搭在女孩的脉搏上,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你先吸出来再说。”
九素就将一只手虚悬在女孩前额,白色的雾气丝丝缕缕涌入她体内。转过一圈之后,雾气裹挟着丝丝缕缕的火光涌出,九素手掌合拢,白雾与火光相融,顷刻都化于无形。
那女孩面孔上的赤红色顷刻间随着火光褪尽了,露出原本青白的面色来,她脸上毫无血色,几乎泛出了黯淡的灰气。
阿舒一直切着她的脉搏,也沉默了,“五内俱焚”居然并不是一个夸张的表述,而是一个符合实际的症状概括,就算用上她特制的丹药,恐怕也不见得能活。
哑妇人仍然哀求地望着她,那眼里的泪像是永远也不会干,满脸斑驳,纵横的泪水鞭伤似的,留下了一道道脱皮的红痕。
阿舒抿抿唇,终究不忍心,取出了一枚丹药。她摸着女孩的脉搏,盼望这枚丹药下肚,情况能有点起色。
好在流霞峰高足亲手做的丹药药效不是吹的,片刻,女孩全身挣动了一下,眼睛费力地睁开了一线,嘴唇翕动,仿佛拼尽了全身力气,说了句什么。
垂死的人声音太微弱了,别说哑妇人了,连阿舒都没听清。只有九素先天灵物,耳目灵敏,复述说:“她说,‘救命’。”
哑妇人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阿舒说不出话,清晰地感受到指下的脉搏又渐渐微弱下去,心里像堵了一团沉甸甸的血块。她抬起头来,又往外看了一眼——她这临时的医庐,是在镇子上找了间勉强能落脚的破屋子临时搭的,位置荒僻,然而外头遭受战乱的伤员病患们还是站满了一整条小巷。
每个人的神色都是麻木的,望向她的时候,眼神也黯淡。
唯有一丝似有若无的希望,像余烬里点点的星火,不甘心彻底熄灭,仍在垂死跳动。
她豁然站起来。
第56章当年事“靠美色诱拐少女的死妖怪。”……
舒情本来已经完全沉浸在往年的记忆里了,思想情绪都完全与梦中的自己同步,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痒。
这一点痒,硬生生将她的神魂从旧梦里撬开了一线,她又不能抬手去抓,以至于那点痒越发肆无忌惮,从腮边痒到鼻尖,将她脑中的“办法”、“手段”一扫而空。
她打了个喷嚏,睁开眼,恼火地叫:“小红!”
九素这厮,说好了过半小时叫她起来的,他叫醒她的方式就是拿自己的一撮头发去搔她的脸、挠她的鼻尖,活生生地给她痒醒了,简直岂有此理!
旧年记忆里那沉重的情绪全给他扫没了,舒情磨磨牙,爬起身来张牙舞爪地扑倒了他,抓着他那缕头发,企图原样奉还。
但论近身肉搏,她还真不是他的对手,两人打闹了没有一回合,九素反手就抓住了她手腕,全然控制住了她。
舒情趴在他身上,威胁性地用眼神点了点他的脖子,阴恻恻问:“你是现在放开我,还是想让我启动项圈?”
“只是闹一闹,”九素认命地放开了她,悻悻说,“不至于动用杀手锏吧。”
舒情得到了自由,立刻去挠他,九素侧着头躲,舒情没挠到,只好遗憾地捏了一把他的脸。
她趴在他身上,和他说:“我又梦到以前的事了。”
“嗯,”九素把头转回来,清亮的眼底满满映着她的面孔,“梦到了哪一段?”
舒情把梦中的见闻和他大致形容了一番,末了,问他:“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我本来以为是昆仑的古仙人和妖族在打仗,但你在我身边,我又觉得不像。”
“不,就是你想的那样。”九素说,“战争爆发过后的一段时间里,你和我没有参战。你游历世间行医救人,我一直陪着你……你为什么只问我前因,你不想知道后来那个小女孩怎么样了吗?”
“因为我虽然没梦到,但好像隐约想起来了一点。”舒情微微皱了皱眉,“后来我好像是发现,用仙人血入药,可以救人?”
九素轻轻一抿唇。
古仙人以灵气修行,灵气浸润血肉,于普通人而言,仙人血的确是最有效的灵药,没有之一。她那时研究出来一种灵丹,以仙人血为君药,辅以其他药材,令仙人血发挥出最大的效用,确实活人无数。
她也就是从那时起,才成了万千凡人选中的神女,集愿力于一身,直到现在,这愿力也没有消失。
这些记忆对于舒情来说,是遗落在千年以前、已然很难回想起来的过往。对九素来说,却仍然清晰如昨日。
他看舒情还在皱着眉回想,摸了摸她的眉心,说:“别想了,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舒情也知道,她入睡时心情沉重,在梦里的时候心情比入睡之前还沉重,也就是醒来这会儿好一些。
她放弃了回忆,琢磨着换了个问题:“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没有参战?但你不是妖王继承人吗……不对,你那时候是妖王继承人还是新任妖王?我那个时候,在昆仑仙都也不是个路人甲吧。”
九素“嗯”了声,回答:“当时我养父已经过世了,你也已经代管流霞峰事务。这场战争本身说不上对与错,争夺资源罢了;双方势均力敌,并不是非要你我不可……那时候,我们曾经想过要独善其身。”
舒情顿了一下,本来想说“那挺好啊”,又想起之前在超管局看到的记载,“后来还是被卷进去了?”
九素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