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素瞳孔微微一缩——符合条件的手段,他就领教过,前世他服下阿舒给他的毒药以后,并不是立刻就死,只是妖力十中去九。昆仑仙都随后追击,他拼命厮杀,护着残存的妖族逃进了雪山中。
最后,仙都拿他没有办法,取出了绞碎妖族神魂的绝杀之阵。
因此阵只对妖族血脉生效,终究没那么堂皇正大,而且身处阵中者惨痛异常,连创造此阵者,都觉得太过毒辣,特地标明了“此术有伤阴骘,非万不得已不可轻用”。连史籍之中都不敢直述,只含含糊糊地说是怕他死而复生,使人诵咒镇杀他魂魄。
陈部长说的,不会就是这个吧?
“后来我们在昆仑仙都留下的记载中,找到了这样一种绝杀阵,”毫不意外地,他听到陈部长说,“留下阵术的人说,此阵只杀妖族,不伤常人。只不过……它会逐渐磨灭妖族神魂,过程十分惨烈,因而此阵太过阴毒,非仙都正道。”
金万里当时不在场,不知道九素前世就死于此阵,并没有多深的感触。但听完陈部长的描述,还是气笑了,“但你们为了只杀妖怪不杀人,还是找出来用了?”
陈部长默认了。
“古代人、战时、都觉得这不是正道!你们天天念叨着什么‘公平正义’、‘和谐共存’,结果呢,就这么‘和谐共存’?”
难得这回金万里口出狂言没被人们骂回去,还是杨局说:“非常情况,须得用非常手段,这已是当前最好的策略。”
金万里还想争辩些什么,蓦然间,九素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们知道幕后另有真凶,那些失控的妖族其实是无辜的。”九素轻声细语地说,“你们也知道市中心不仅有那一只失控的妖,还有许多其他更加无辜的低等级妖怪……”
“但你们还是决定用此等惨烈之术,令它们受神魂凌迟之苦,烈火焚心之痛,为了……‘救人’。”他说到这里,眼中含笑,那口吻近乎是温柔的,“是吗?”
第67章语音“我爱你。”
身在绝杀阵中,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呢?
九素大概是世界上唯一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了,然而,他也回答不上来。
尖针入脑、利刃钻骨、烈火焚心……所有残酷的语言在那种难以言述的痛苦之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单薄,如此力不从心。
这疼痛和被她亲手毒杀的剧痛叠加起来,曾经叫他亲身体会过,什么叫做痛彻骨髓,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幼时被囚,少年时历经战事,自认为已经不会惧怕加于此身的任何折磨。然而身在绝杀阵中的往事,如今再回想起来,他仍然浑身战栗,那段记忆也破碎不堪,几乎无法串联起一段完整的因果。
他已经弄不清楚是自己后来不敢再去回忆,任凭那段濒死的记忆风化消散;或者是当时神智不清,记忆就已经残缺不全。
九素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若真能杀一救百,他连一眨眼的时间也不会犹豫——但决不能是让市中心所有无辜的妖族,用这么凄惨绝望的方式死去。
在场的其他人里也有觉得不太妥当的,什么人道主义不人道主义的暂且不提,未来可能的舆论风险也放在一边。只说安全问题,就算他们现在能说服九素,但超管局里其他的妖怪呢,特勤部的妖怪们要是知道了今天的事,怎么安抚?怎么保证不发生动乱?
再说九素说得也有道理,就算不提野生妖怪,那市中心估计还有许多养小妖怪当宠物的人呢。
有人迟疑地提议,“能疏散群众吗?至少让那些家里养了小妖怪的人,带着宠物先撤离吧?要不,让他们看着自己的宠物在自己眼前死去……这也……”
“能疏散早疏散了,”另一个人烦恼地否决,“濒临失控的超常生物,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有多敏感。一群人哐哐往外跑,能不惊动它么?搞不好直接失控,那就都玩完了。”
“那超常生物的命就不是命了?直接用绝杀阵,未来一定有舆论风险,怎么交代?”
“一旦大妖失控,那些小妖怪们不是一样难以幸免吗?两害相权取其轻,但凡还有别的靠谱的方案,我也不会赞同用这个!”
飞机上又吵成了一团。首都距离B市不远,坐专机只要十分钟,时间上完全不够他们讨论出个所以然来,直到飞机落了地,都没有吵出个行之有效的结论。
超管局的机场距离市中心还有点距离,无奈之下,大家只能各自先上专车,都退了一步——B市的外勤部和首都不能比,到现在还没弄明白那个濒临失控的超常生物是个什么品种、什么形状。万一它有个特别明显的弱点,那说不定就能找到两全之策了呢?
九素和金万里坐同一辆车,司机知道后面两位是特勤部的大妖怪,不敢和他们说话,只好和副驾上的另一位人类同事交流。
九素闭着眼睛,脑中一刻不停地在模拟有什么其他应对之策。金万里怼着手机疯狂戳戳戳,他不太擅长动脑子,居然养成了遇事不决问搜索引擎的习惯。
才上车没一会,九素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舒情来消息问他:“你是不是下飞机啦?”
九素打了个响指,下了隔绝声音的禁制,拨通了舒情的语音。
“怎么了,”舒情接起通话,不明所以地含笑问,“你又晕机啦?”
九素模糊地“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又低声叫,“阿舒……”
舒情听见了他这个动静,秒懂——不知道他遇上了什么事,这是特意来找她撒娇呢。
平时她肯定要笑着逗弄逗弄他,但现在她笑不出来,因为联想到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就知道能让他心情低落的事,八成她听了,也得悲痛一阵子。
她小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行动不顺利吗?”
“嗯,”九素将头靠在车后座的靠垫上,低声说,“杨征想用……”
他说到一半,一口咬住了后面的话,觉得这话不能给舒情说。他前生的死一直是他们两人之间最大的心结,虽说现在暂且说开了,但再提及这件事,舒情又要对旧事上心,再起了探究的念头,那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