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再一次略过遥远的海平线,东半球的华灯也从无到有一点点开始闪烁微茫的光,与天上繁星交辉的大地上,在日本的本州岛,有一座城市尚未进入憨甜的梦乡。
相反,也许对于这座城市的大多数人而言,他们一天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当伊利亚跟随着米哈伊尔踏入辉煌磅礴的宴会大厅时,他无比确信这一点。
伊利亚用手杖咚咚地点着地,昂首挺胸行过微微弯腰示意的侍者,突然发觉在琴手们悠扬的乐声下,耳畔听到的是不同于租界路上嘎咚声的咚咚声,这声音清脆又实在,混入乐声一同成为这场宴会的点缀。
“亲爱的伊廖沙,我就说你得带玫瑰木手杖吧,这可是大英绅士的象征。”米哈伊尔豪迈地拿过身侧托盘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又说道,“在这种场合就是得特别注意身份,不然就会被别人看轻。”
他瞟了一眼穿着直挺西装优雅示人的伊利亚,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行,不行,你就算穿上了这身衣服,看起来也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但没关系,就算在这种场合,也总会有躲在角落里不愿见人的‘小王子’。”
“嘿!伊廖沙!”安东尼漂亮的蓝眼睛精准锁定了刚进入会场的伊利亚,戴着高顶帽手杖一点一点就滑步跳到了他的面前,张开双手做出拥抱的姿态,“好久不见。”
米哈伊尔似是对这没有边界热情似火的法国人不满,低声让所有人都能听见:“当然我不是说圣·埃克苏佩里阁下这样的‘小王子’。”
金发蓝眼的法兰西人对此嘟囔了一下:“米哈伊尔先生,你不能这样说,我只是活泼了一点,多情了一点,作为法兰西人。。。。。。”
“这很正常对吧?”米哈伊尔暴力打断了安东尼的话,如此乐于直接掀桌的态度非常符合伊利亚对于俄罗斯人的刻板印象。
俄罗斯人将人护在身后,表情有些凶狠:“圣·埃克苏佩里阁下,还请别把您那一套‘多情’套路在我的同胞身上。”
“哦,好吧好吧,我知道我是没法得到你的理解了,米哈伊尔先生。”安东尼眉头皱了皱,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伊利亚,“伊廖沙!”
伊利亚余光发现周围所有人都在相互问好交谈,便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他崭新的玫瑰木手杖,扬起温柔的笑容上前一步,无比自然地贴上了安东尼的脸颊,这一套下来收获了安东尼瞪得圆润的大眼睛。
他的嘴角便忍不住泄出一缕笑意,只觉得安东尼真是个奇特的人,与他交谈总是会不由自主让人的心灵活泼俏皮起来:“是贴面礼。”
安东尼恍然大悟,用手指挑起他一簇发丝,轻佻又郑重:“伊廖沙不用勉强自己和所有人一样,最起码对我不用。”
米哈伊尔冰冷的目光焦灼了他挑起发丝的手,放下手指转过身走远了,内心却不免有些抱怨。
天可怜见,他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真没有想要把法兰西人那一套“多情”用在他单方面新交的朋友伊利亚身上,他并不真的多情,只是对这位新朋友出现在租界的原因感到好奇——那可是让俄罗斯方面的移民负责人米哈伊尔先生亲自带来的,哪个普通人到一个地方会被移民负责人亲自接待?
难道是异能者?想到租界中的一些成员们在自己国家中的处境,安东尼觉得有很大可能,这说不定就像海涅阁下一样是又一个流放者。
“安东尼,小王子!快过来!”呼唤着他教名的友人矜持又欣喜地扬起声调,安东尼便如一只小狐狸似的灵活地蹦了过去。
安东尼是小王子!所有人都这么说。
他有着王子般美丽的容颜,还有一个匹配的贵族身份,当然这对他来说不重要。
重要的是安东尼是一个无比爱好冒险的崇尚自由精神的人,他如所有宴会上的人一样礼仪周全会说弯弯绕绕,却从不吝啬把自己的傻笑献给每一个他感兴趣的人,他活泼开朗,还很调皮。
这当然与在场的人们过去所受的教育有所不同,但谁又会不喜欢他呢?就连常被他找茬的海涅阁下最后也总是露出无奈的笑容捂着鼻子认了。他是真正自由浪漫的法兰西人!
安东尼如史诗中的精灵一般,轻盈、自由又美好,热衷于各种冒险并乐此不疲,就像调皮的小王子,而非懂事持家业的王子。
他永远都会是小王子。
伊利亚跟在米哈伊尔身边应付一个又一个上来打招呼的人,他注意到多是俄罗斯人,还有一些是德国人,少有其他国家的人。
而在尝试过第一次贴面礼之后,伊利亚很快就能坦然接受这个外国的打招呼习惯。
米哈伊尔刻意拒绝了女士们的靠近陪着孤身一人的伊利亚,她们似乎有些失望,但接着开始的中央舞会很快就让她们打起了干劲,这可是她们的主战场。
没有加入舞会的伊利亚和米哈伊尔畅饮着伏特加时不小心听到了几位女士的抱怨。
“唉,父亲竟然让我嫁给一个老头,还说家里人养了我这么久是该要我听话一点,我一直很听话,可这话怎么能听呢?!!”
“哦喔,你父亲也太不为你着想了,我记得他给你找的老头只是个子爵,我就不一样了,虽然也是个老头,但他是个伯爵!”
“唉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这话怎么能听呢,这话怎么能听呢。。。。。。”
呢喃的细语逐渐淹没在别的女士的话语中,他们尴尬地离开了那个角落,米哈伊尔先生状似好奇地问:“亲爱的伊廖沙,如果是你,你会听家人的话吗?不论他要对你做什么。”
伊利亚的脸因酒液的浸润已经有些微红,但他还是听清了米哈伊尔的问题,顿时便很不解:“当然了,不论家人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
就像父亲决定后,他从未想过要反抗不被丢去西伯利亚挖土豆,被弟弟告状后也安静地任由父亲将他丢到精神病院。
这有什么可思考的呢?那位女士实在是太奇怪了,正常人都要听家人的话不是吗?
伊利亚斩钉截铁,米哈伊尔却若有所思。
中央舞会结束后,女士们有序地找到熟人凑在一团轻轻捂着嘴交谈着什么,绅士们则登上了属于他们的舞台。
他无比感谢米哈伊尔先生在带他来宴会前呵斥他吃下了一堆食物,因为他现在发现宴会上的东西除了酒几乎没有人会品尝第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