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一下,有些不情愿似的,扛不住蓁宁的注视,还是开了口,却是十分字正腔圆的中文:“束蓁宁。”
跟任何一个英国同学念她的名字拼音都不一样,他说标准的普通话,不带一点口音。
蓁宁兴奋得差点没蹦起来,心满意足地跑回车站,一边跑一边回头和他挥手。
蓁宁后来一直一直都记得这个画面,火车站外的红色砖墙,杜柏钦撑着黑色的伞站在雨里,七月份的英伦,天色晦暗,他穿着蓝色牛仔裤,白色T恤,浅棕色细格子衬衣,年轻的男人身姿修长挺拔,整个脸庞仿佛都在熠熠发光。
他们在最后两天的公众日上都遇到了。
蓁宁聊起喜欢的飞机,一时高兴极了,顾不上骚扰他了。后来在康铎知道他是谁的时候,想起自己曾经滔滔不绝地在他面前谈起二战经典机型,那会儿还觉得两人聊得来,怎知她纯粹就是鲁班门前耍了半天大斧,杜柏钦这是存心逗她玩儿呢,蓁宁当时真是又羞又气,想踢死他的心都有了。
可那时的天气多晴朗啊,两个人坐在草地上吃三明治。
她说了一句:“我在学校里挺招你烦的吧。”
杜柏钦忽然被呛住了,赶紧装模做样地喝口水,才说:“还好。”
蓁宁笑眯眯地说:“你也没有那么冷漠嘛。”
杜柏钦被她逗得忍不住地笑:“你不说话的时候,也没有那么烦人。”
“咱们能当朋友吧。”
“行。”
后来回了牛津之后他们偶尔见面,蓁宁慢慢发现,彬彬有礼的冷漠外表其实只是他的公开状态,他人真的很好,对女孩子有一种西方文化下的单纯,他会直接告诉她,他不能和她约会,因为他没有办法对她负责,可是他又特别绅士,蓁宁知道自己不该一天到晚说喜欢他,可有时真的被他的回应惹恼了,他又一直追着她道歉。
可道歉归道歉,不行就是不行。
杜柏钦比她理智多了,也许他们就该一直当朋友。
蓁宁踩在山道旁湿漉漉的草地上。
“抱歉,我那天不应该那么说你,我知道停飞对一个飞行员意味着什么。”
“本来也准备转回掸光了,只是提前了时间,你不需要道歉,你说的是实话。”
“很难过吧?”
“没有时间想。”
那就是了。
回去的时候蓁宁问了一句:“北敕雷是不是一定会被收复?”
杜柏钦转头瞥她一眼。
“保密条款执行得够认真的,”蓁宁撇撇嘴:“殿下,你真觉得我是情报员?”
“哪一个机构培训的情报员会把求婚戒指寄回来?”杜柏钦余怒犹存。
蓁宁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杜柏钦微微笑了:“我身边的女人,唯独你愿意谈政治。”
蓁宁斜睨他一眼,不怀好意地跟着笑:“你身边有多少女人?”
杜柏钦立刻笑不出来了。
蓁宁看了看身侧的他,修长身形依然笔直挺拔,却有些消瘦。
这几日潮湿多雨,一路行来,他一直断续咳嗽。
夕阳的光渐渐落到了森林的尽头,空气开始变得湿冷,蓁宁加快了脚步:“赶紧回去吧。”
蓁宁在房内醒来,看到明亮的光线洒落在起居室外。
康铎城中一年最好的天气已经来临,被冷雨折磨了一个多礼拜的花儿终于活过来了。
她爬起来经过露台,隐约听到楼下花园有喧闹声,男人们高谈阔论的声音传来。
站在窗帘的缝隙后往下面看去,这才看到楼下草坪的洋伞下铺开了数张白色餐桌,几个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女悠闲地坐在其中,阳光穿过碧绿的树叶,白衣黑裤的佣人捧着佳酿杯盏穿梭其中。一大早就开始饮酒,真是好一副人间乘醉听箫鼓的奢靡胜景。
忽然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笑着唤:“茉雅,柏钦出来了!”
女子娇美的声音立刻答应一句:“稍等!”
蓁宁有点愣愣地站在窗户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