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在雾气中回荡。
那红袍妖王苦夏终于面色动容,惊道:
“山主你百年之内便要谋划求金登位?”
苦夏并不是小觑掾趸,哪一位神通没有登金的野望?况且掾趸多年指点自身修行,所言字字玄玑,常直指关窍,顿消障垒。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道行精深,传承高妙。
苦夏知其先前所言三百载在仙槛之前蹉跎也是因其不肯随意屈就,一定要在『更木』这条看不见前路的窄桥上独行。在苦夏看来,若掾趸能俯取下位替参,乃至他道补齐,如今怕是已然五法在望了。
可再如何高看自家山主,他之所言都显得有些惊悚,妖属修行本就较人属缓慢,『更木』在当今之世更是浑无助力,就算其能搅动风云,身合意象,不至百年便能神通圆满以图登位也是骇人听闻之事。
掾趸收敛笑意,却并未回答。
苦夏见其不再言语,咬牙道:
“山主你所倚仗的,难不成是当年的那一句谶言吗?”
“可你自己也和我们叮嘱过,尊修批命作谶是不能应在求金问道上的,山主的故友……端木前辈不也是轻信谶言,以身殉道了吗?”
掾趸听她言及故人,轻叹一声,终于开口道:
“端木……端木当年确有一段时间深信不疑。”
“可随着修为渐长,眼界开阔,他的想法也是一变再变。他最开始认为谶语应在己身,五百载匆匆而过,他又认为可能说得是我,到了最后他退避巫山的日子,他好像又开始信自己是那个应谶之人。”
“但我知道,端木他在选了『愚赶山』作替,炼己求金的那一刻,他会想起仙人之诺,却不会以之为凭,他已经走在自己选的道上了。”
“至于我,我若以谶为凭,那我便该遵循?的安排,和此境同坠,不再奢求什么另觅转机,我也要走在自己的道上。”
掾趸说到这里,看向苦夏,温声道:
“只是委屈了你和衔蝉,我要整个【缘雾岭】投入宋庭,以资道业。之后此地怕是不复清净,屡有边衅。”
“你们若是不愿搅入危局,还需另觅修行之地,等我洗炼幻身之后,便出关助你们……”
“好了,不必再说!”
苦夏打断掾趸的话语,像是下定了决心,语气恨恨:
“缘雾岭不是你一个人的,我和衔蝉去留如何还轮不到你一言而定。腿脚不便的老家伙还是安心修行,争取早日痊愈,岭间诸事就交给我们。”
说完,这位气质如火的妖王不再回头,驾起烟尘风沙极速而去。
掾趸目光幽幽地看向她离去的方向,直到雾气合拢,再无痕迹。
良久,掾趸收回视线,将祭台上的铜爵举至面前,爵中灵酿本该沁底逸散,可在这小小爵中却不增不减,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可忽然之间浓雾停止翻滚,晦暗幽杳的气息从四下袭来,使掾趸凑至面前的手掌不再动作。
这妖王抬首纵目,看向高天之上,看向秘境之外,片刻后笑道:
“大人放心,掾趸千年立根一地,看厌了藏壑薄渊的日子,也不意成寄命苟存的虔候,不会坏了大人落子。”
“掾趸余生惟愿做一不系之舟。”
说罢,掾趸轻翻手腕,将爵中之物倾泻于地。酒液自落点向两边流动,一侧如紫霜凝固,一侧似白卤盐结,两方沿地面穿行汇聚成圆,将掾趸和那棵古桑环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