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杨三白抱着小枕头和棉被跑来找杨笛衣,嚷嚷着自己不敢睡,要来找她作伴。
杨笛衣早已洗漱完毕,正坐在镜子前面梳着头发。
见她自己铺被子铺得欢快,杨笛衣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怎么今晚想起过来了。”
“还不是那个姓周的,”杨三白铺了一半被子,坐上去喘口气,“从江南走的时候,他专门找我,说你要好好休息,不让我来打扰你。”
杨笛衣梳头动作一顿,“周江上?”
“是啊,还能是谁,”杨三白撅着嘴,重新铺床,“馒头说他吃完饭就出去了,我才来找你的。”
出去了?难怪今晚的药是馒头送来的,杨笛衣眨了眨眼,注意到杨三白一头散落的长发,没来由想着,明天要不梳个别的发髻?她好像很久,都没有梳过姑娘家的发髻了。
小时候,母亲很爱给她梳各种各样的发髻,再好一通打扮,直到她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母亲才算结束。
“女子家家的,没个女子样。”母亲有时无奈,总会戳着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
她嘴上讨饶,心里却总也没当回事,因此姑娘家的发髻,她也没几个会的。
“三白,”杨笛衣忽然问道,“你会梳女子家的发髻吗?”
“会啊,”杨三白回头看她,“我小时候流浪,偷学过,原本想着学得好的话,说不定能去大人家府里做个梳头丫鬟,谁知道后来被你们捡了。”
“那你明天帮我”杨笛衣话还没说完,突然指尖一阵刺痛。
十指连心,这痛尖锐的直达心窝,杨笛衣眉头拧起,手掌捂住心口。
“怎么了?”
杨三白从床上腾的一下坐起来,就要过来察看她的状态,门口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笛衣姐,你睡了吗?江上哥出事了!”
第92章
在遇到杨笛衣之前,周悬是一个不喜欢想明日会如何的人。
想明日做什么呢,今日就很重要。早起和父亲辩论要不要去学堂,看父亲气得吹胡子瞪眼,母亲在一旁温柔浅笑,管家在后面试图打着圆场。
他也知道多半是要去学堂的,去了也很好,听夫子拖着尾音‘之乎者也,者也之乎’,他只管蒙头睡大觉,侥幸能不去,就在家里花园寻个树杈,逗逗树枝上的小鸟青蝉,逗累了,索性枕着胳膊睡觉,等管家扯着嗓子寻他。
后来隔壁多了位姐姐,他的心上添了位轻易不敢说出口的人,他说了许多言不由心的话。
于是有时候闲了也会想,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也很好,等他长大一点,去和父亲打个商量,他想找个师傅学武,去当话本里的大侠,去过潇洒快活的江湖生活。
等他闯出名堂,他就去求娶阿衣姐姐,省的她被其他人惦记,就算他去晚了,他就把其他求娶的人都打跑,也没人打得过他。
阿衣姐姐想和他一起便一起,不想的话,他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开个四方客栈,广结天下好友。
可他没等到,那场大火覆灭了周家的一切,也包括曾经的他。
那晚的异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记不清了,意外一件接着一件,开始是母亲扯着他,后来是阿衣姐姐。
他们爬着好长好黑的地道,那只纤细、冰凉的手尽管也在颤抖,却始终紧紧牵着他。
混乱、嘈杂、刀剑声和若隐若现的火光杂糅在一起,宛如巨兽张着血盆大口在后面追赶,前方是她单薄的身影。
“别怕,马上我们就出去了,你别怕”
他嗓子干哑,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力回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他在听。
不知道爬了多久,终于他们筋疲力尽倒在一处草地,天上有一粒小小的星,昭示着他们逃了出来。
他四肢又酸又痛,眼皮沉重,握着身边人的手没来由的想着,是不是今晚的这一切其实只是一场噩梦,睡过去,再醒来就好了。
明日太阳升起,他一定不要和父亲吵架了,老头子也不容易,去学堂而已。
第二日太阳依旧升起,可等他醒过来,掌心熟悉的冰凉消失,眼前是陈旧腐坏的木板,他艰难坐起身,周围全是衣衫破烂、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他心若擂鼓,迅速在周围找了一圈,还好,没有阿衣。
他身上的衣服被扒了个干净,发冠也不见了,衣裳是和他们一样的麻衣,他想问什么,但少年们没有人理他,都沉默着蜷缩在角落,他也只好安静下来,心里却在担心阿衣现在在哪儿。
很快有个魁梧大汉走进来,往地上扔了几块饼,“吃吧,一会儿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少年们蜂拥而上,互相争抢着,他只迟钝片刻便加入进去,他要出去,他还要找到阿衣,前提是他先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