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策马而出,蹄声踏碎积雪,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滁州府衙的大门缓缓关闭,仿佛吞噬了一段黑暗的历史。而在远处山林深处,一匹黑马额顶白星,在风雪中奔腾跳跃,口中喷出团团白雾,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红光??那是病毒侵袭神经的征兆。
它还不知道自己正在成为毁灭的使者。
七日后,应天城外十里亭。
太子朱标亲自出城相迎。
他站在雪地中,身穿玄色蟒袍,面色依旧虚弱,却挺直脊梁。当他看到周三娘策马而来,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敬重。
“许卿。”他上前一步,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滁州之事,朕已尽知。你不仅查明真相,更保住了证据。这份胆识与才略,非寻常官员可及。”
周三娘下马跪拜:“臣不敢居功,唯恐病毒蔓延,恳请殿下立即下令:封闭所有马场出入通道,彻查近三年引进种马来源;召回各地兽医学官,组建‘疫马专案司’;同时启用旧档,比对王少卿遗留笔记,寻找原始抗体线索。”
朱标点头:“准奏。即日起,设‘马疫钦差总署’,由你全权督办,赐金牌一面,见官大三级,可行便宜之事。”
群臣哗然。
一个七品县令,竟得此殊荣?
可朱标目光凛然扫过众人:“尔等可知,若非许县令深入险地,此刻朕的东宫之外,早已无骑兵护卫?若非她追查到底,十年之后,大明将无马可用!届时胡虏南下,谁能执缰迎敌?谁又能保社稷安宁?”
无人敢言。
朱标扶起周三娘,低声道:“我知道你是女子,也知道朝廷礼法森严。但国难当前,岂能拘泥旧规?从今日起,你不只是兽医,更是大明的守护者。”
周三娘抬头,望着这位即将继承天下的储君,心中百感交集。
她想起了渡江那夜,朱标躺在船舱中咳血的模样;想起了李承志临昏迷前那一句“药不是毒”;想起了徐敬安绝望中的呐喊;也想起了那匹消失在风雪中的“追电”。
这一切,不过是冰山一角。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酝酿。
数日后,京城传出消息:太仆寺卿张惟贤称病告假,闭门谢客。与此同时,其府中一名家奴深夜翻墙逃出,携一铁匣投奔锦衣卫,内藏西域文书残卷及三支密封药管,经查验,含有与滁州死马体内一致的复合毒素成分。
证据确凿。
朝野震动。
朱标震怒,下旨革去张惟贤一切职务,交三法司会审。抄家当日,又在其密室发现一幅地图,标注了全国十七处战略马场,并以红笔圈出“优先清除”目标。
至此,真相大白。
原来张惟贤早年曾被北元细作收买,借改良马种之名,逐步植入绝育病毒。王少卿察觉异常,欲上报朝廷,反遭构陷罢官,抑郁而终。徐敬安接手后续调查,试图补救,却被张惟贤利用职权层层阻挠,最终被迫走上极端。
而这一切的背后,竟还牵出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吏部尚书赵庸。
此人素有清名,却暗中庇护张惟贤多年,只因其子娶了张氏侄女,结成姻亲联盟。更为骇人的是,赵庸书房暗格中搜出一封密信,竟是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案余党联络名单,其中赫然写着“待机而动,毁其骑兵,方可复起”。
原来,这场针对大明马政的阴谋,竟是十年前胡党残余势力与北元勾结的延续!
消息传开,举国哗然。
朱元璋怒极,亲书“逆贼误国,罪不容诛”八字,下令将张惟贤凌迟处死,赵庸削籍为民,流放云南,其家族子弟永不得仕。
而周三娘,则被破格擢升为太仆寺少卿,兼“马疫总办大臣”,统领全国防疫事宜。
但她并未停留于庙堂之上。
一个月后,她亲率一支精干队伍,携特制解毒剂与检测药剂,奔赴西北边境,追踪最后一批疑似感染马群。途中穿越戈壁荒漠,遭遇沙暴、狼群、敌探伏击,几度濒死,仍不退缩。
她在敦煌写下一纸奏疏:“臣之所行,非仅为马,实为人。马亡则军废,军废则国危。愿以一身风雪,换大明千里铁骑不绝。”
朱标读罢泪下,命人将其疏文刻碑立于太仆寺门前。
史载:洪武二十四年春,滁州马疫案结,株连三省,罢黜高官九人,斩首二人,流放十余。自此,大明设立“兽疫监察司”,每岁巡检全国马场,防患于未然。
而那位曾被人讥为“女子妄言牲畜之道”的许县令,最终成为明代唯一以兽医身份入列《实录》的官员。
风雪终会停歇,但她的名字,却永远留在了大明的马蹄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