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江聆带着半框眼镜,手指疯狂敲击键盘,文档上的字符删删减减,到最后没改出什么所以然,还是要习惯性点击一下保存键。
宁又声靠在门框上,说:“她想走。”
“我知道。”
“她说你表里不一。”
“太多人这样说了,”江聆无奈叹出一口气,“从小就在学习怎么做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人,可是,谁又没有点脾气呢。”
“所以我很欣然地接受了她这样的说法,因为真我、假我,反正都是你江聆。”
江聆仰头,眼镜下的眼眸廊雨遮雾,他哑声问:“宁又声,你了解我吗?”
“算吗,”她脚步慢慢往前挪,拿了张凳子坐在他身边,握住江聆冷冰冰的手,“江聆,你觉得呢?”
宁又声的温度贴上来,暖暖的,江聆吻了吻她的指尖,眼泪钻进指缝。
江聆说:“我知道你不需要一个太了解你的人,但宁又声,我需要……我有太多故事想跟你讲。”
她说她在听,一直在听。
江聆说,自己准备成立捕梦盒的时候,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父亲。
父亲是很高傲的人,拿过柏林电影节的文艺奖项,对江聆的选择是瞧不上的。
“动画?给小孩子做的东西有技术和艺术性可言吗?”他学着父亲的语调,压低嗓子,平仄用力。
可江聆认为,谁都有故事,谁都需要故事。
他喜欢童话,喜欢单纯的爱恨,在工作室用代号相称,也是他关于故事的追求。
但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捕梦盒到底是人的江湖,成年人的江湖。
泄漏机密、吃回扣、员工内部搞小团体、不服从安排一个项目每个人都在单干……给予太多自由就会出现这种问题。
于是江聆便从任人宰割的好说话绵羊摇身一变,成了“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精明狐狸。
开大会的时候,他依旧莞尔温柔,私下批评起人却是一副毫不留情的冰冷面孔。
他说:“捕梦盒很多员工年纪都比我大,在业内的成就也都比我多,一开始也是难管得要命……后来实在没办法,软的说不动只能来硬的,决策独揽、威逼利诱、表里不一……我不想这样的,但是我没办法,宁又声。”
“我觉得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江聆。”
她没组建过公司,但上过管理学的课,起码比江聆这个纯粹的艺术生更懂如何管理,她说现在捕梦盒的架构相互制衡,处在一个较为稳定的状态。
“所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江聆。”
江聆还是自顾自说:“之前最恼火的一次,是传我和‘许愿兔’的绯闻……可我只是让正确的人做了正确的事而已……”到后面,江聆已经泣不成声。
宁又声抱住他,江聆的眼泪滚到她锁骨窝,一道小小的池。
江聆的最后一句,是谢谢宁又声。
在她面前,他可以回到那段最无忧的时光,他可以表露对任何一个人的爱恨,他可以把爱摆在明面上。
他可以笑,更可以哭。
“江聆,你从小就止不住眼泪吗?”
“请允许感性。”
两人都笑出声。
宁又声摸摸他眼下那处小小的白斑:“你这个到底是卧蚕还是眼袋?”
“卧蚕吧,卧蚕好听点。”
宁又声:“服了你。”
江聆而后再次去征求了梁思燕的意见,她还是选择了留下,至于原因,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