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贡师泰与《玩斋集》
贡奎次子贡师泰,无疑是宣城贡氏最值得重视的家族成员。他是家族中在元朝职任最高、影响最大、遗存著作也最多的著名学者。他幼承家学,又师从吴澄,入读国子学,受到诸多元代中晚期大家的影响,很早即以文学知名。师泰有杰出的政治才能,所至政绩卓著,但是由于元朝统治者对南士的排斥以及元末战乱,他仕途坎坷,难以发挥才智。师泰一生诗文创作繁富,生前即编有多部文集,虽元末明初多有散佚,仍在元朝历史和文学史上具有较高的地位与影响。
一、生平与学术
贡师泰(1298~1362),字泰甫,号友迂、玩斋、戾契、喌喌等。他幼承庭训,颖悟过人,三岁能诵诗,祖父曾叹为“吾家书厨”。[1]仁宗延祐二年(1315),贡奎提举江西儒学,年未弱冠的师泰从行。时元代大儒吴澄适辞国子司业归居乡里,师泰受业其门,深得器重,曾中江西堂试第一。黄宗羲、全祖望《宋元学案》,也因此将师泰收入《草庐学案》,列为吴澄门人。延祐五年,贡奎入朝为翰林待制,师泰从至京师,英宗至治二年(1322),又以大臣荐进入国子学。是时,柳贯、虞集、揭傒斯、欧阳玄等相继为学官,师泰以“缙绅佳子弟岀入诸老先生间”,[2]“讲明论议,涵濡渐渍,所得者深,所蓄者大”。[3]此时,师泰已展露了出众的文学才华,以“能诗文”而“有时名”,[4]尝作《傩神赋》,袁桷“大加赏叹,谓他日必秉文衡”。[5]
据朱鐩《玩斋先生年谱》和《玩斋先生纪年录》,泰定元年(1324),贡师泰曾中江浙行省乡试。不过,刘中《户部尚书贡公历官事略》、揭汯《有元故礼部尚书秘书卿贡公神道碑铭》皆无记载;而且该年为会试之年,不当举行乡试,亦不见贡氏有参加会试的记录。直至泰定四年,师泰方在国子学以“积分及期,丁卯科李藻释褐榜登科,授从仕郎、泰和州判官”,以而立之年步入仕途。[6]释褐后,师泰并未离京赴任,两年后,又因父贡奎去世而丁艰。至顺三年(1332)服除,改徽州路歙县丞,仍未赴,江浙行省辟为掾史。然而,就职不过两年,顺帝元统二年(1334),在代表守旧蒙古贵族势力的权相伯颜主持下,中书省移文江浙、江西、湖广三行省,不得征辟本省士为掾属,已任者则要在三省之间对调,其他行省亦不得任用江南三省士人。对于这项旨在限制南士仕宦的不平等政策,贡师泰做出强烈反应。他上书丞相,指出“人材之生,无问南北,用材之道,何分远迩”,举唐、宋南方名臣陆贽、张九龄、范仲淹、欧阳修、周敦颐、朱熹等为例,特别是本朝世祖在中书省和御史台都曾任用南士,证明这一政策的荒谬,“不惟远弃历代之嘉猷,实乃近变世祖之良法”。[7]同时,他又毅然不从迁调,辞官不仕。至元三年(1337),贡师泰除翰林应奉文字、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首次入朝任职。但时隔不久,从兄师道亦入官翰林,师泰为避嫌辞任。迁奎章台典签,又以避父贡奎名讳辞官。遂南还宣城南湖,优游田里近七年,葺爱日亭,奉侍老母;置学田,养子弟之来学者;立义庄,赡宗族之无依者。至元末,又为母张氏服丧。由于两任不赴、二度服丧、三次辞官,所以在入仕第一阶段的十六年中,师泰虽曾五次受到任命,实际任职却不足三年,仕途极不顺畅,却也由此显示了贡氏重名节、有持守、不贪恋官职的高洁人品。
至正四年(1344),贡师泰服阕,出任江浙行省绍兴总管府推官,进入仕途的第二阶段。绍兴路下辖二州六县,地大民众,狱讼号称繁剧。而推官一职,专详审理刑狱。师泰虽以儒者出任,却“诚以本之,恕以推之,刚断以济之,公正以持之”,所以能够判决疑狱,平反冤案,使得“庭无滞讼,狱无冤囚,豪强慹服,善良赖以为安”。[8]三年任满去官,士民挽留,省、台、宪府荐章交上。好友王袆为作《绍兴谳狱记》,详细记述其政绩。至正七年十一月,贺惟一(蒙古名太平)为中书左丞相,搜罗天下人才之有政誉者,贡师泰以治行为浙东西第一,得复召入朝为应奉翰林文字,参与修撰《后妃》《功臣》列传。九年,史事毕,迁宣文阁授经郎。五月,又扈从顺帝赴上京,兼经筵译文官,曾进讲“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反复于义利之辨。十年,迁翰林待制,俄兼经筵参赞官。又南下代元帝祭祀天妃,自直沽至漳州,凡十七所。十一年,代祀事竣,未还,道拜国子司业,“诸生闻公之至,欣悦倍常”。[9]
至正十二年三月,元顺帝接受太师右丞相脱脱建议,下诏:“南人有才学者,依世祖旧制,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皆用之。”[10]于是首用贡师泰为吏部郎中,未几,改拜监察御史,分巡上京,平反疑狱。《元史·贡师泰传》云:“自世祖以后,省、台之职,南人斥不用,及是,始复旧制,于是南士复得居省、台,自师泰始,时论以为得人。”十三年,江淮各地爆发反元起义,京师粮食不足。顺帝遣太师右丞相脱脱南征,下诏赦免起义百姓,促使归顺。师泰以吏部侍郎奉使宣喻,并携内帑钱和籴于湖州等路。他不经地方官吏散敛,听任百姓有储粟者自行陈籴,又增粮价210,且先付钱,后纳粟,未越月,即得粮六万余石,供给京师。杨维桢撰《吏部侍郎贡公平籴记》,记载其事。[11]改兵部侍郎,巡视整饬京师至上都十三处驿站。当时富者倚权势荫蔽,贫者无援日困。师泰不受请托,历究病原,验富贫,均徭役,使豪贵慑服,数十郡贫困驿户得以苏息。十四年,复出巡涿州、良乡等七驿,均平允当如前。转都水庸田使,再次和籴平江等路,得军储一万石,逾月而事集。
自至正四年任绍兴路推官,至十四年为都水庸田使,贡师泰仕途的第二阶段较为顺畅,成为元世祖之后首位出任中书省和御史台的南士。他也不负众望,虽迁转频繁,职任变化颇大,却能在审理刑狱、教育诸生、整顿驿站、和籴粮储诸方面都做出显著成绩,表现出卓异的政治才能。《贡公神道碑铭》曰,师泰“为政外严内宽,不苛不弛,有古良吏之风”,《元史》云其“于政事尤长,所至绩效辄暴著”,实非虚誉。
至正十五年正月,罢都水庸田使,贡师泰除江西湖东道肃政廉访副使,寻升福建闽海道肃政廉访使,六月之任。十月,以礼部尚书召。十一月,又改任平江路总管。时因战乱,海运不通,京师粮食匮乏。元朝设立分海道防御运粮万户府于平江路,希望征集江南粮食,以供给京城。师泰改任平江路总管,或出于他在吏部侍郎、都水庸田使任上擅长和籴的考虑。然而,十三年五月在淮南起兵反元的张士诚,已经先后攻占泰州、高邮、泗州等地,进逼长江。长江南岸的平江路已岌岌可危。有人为师泰安危担忧,劝他“宜迟迟其行”,以观时势变化。师泰却以“上命也”而不从,于十二月二十八日就任。[12]果然,十六年初,张士诚因淮东饥荒,遣军由通州渡过长江,入常熟,正月三十日即攻陷平江,又连陷湖州、松江、常州诸路,并改平江为隆平府,建都于此。贡师泰官属溃散,怀印与推官俞节欲赴水死义,遇渔人营救,遂隐居吴松江上一年多,寓钓台书院山长吴野(字景文)家,改易姓名为端木氏以避祸,并作《幽怀赋》以自见。这篇重要文献,直至明嘉靖七年(1528)宁国知府沈性重编贡师泰诗文集时,尚保存在贡氏裔孙贡钦处。遗憾的是,沈性因此赋“词意颇不类”,可能是对明朝廷有所违碍,未编入《玩斋集》,而是“归之钦,俾自录入家集”,[13]以致未能流传后世。否则,元末浙东的历史情景,贡氏当时的境遇心态,读者可以得到更为深切的理解。
至正十七年八月,张士诚归降元朝,贡师泰得以归印江浙行省。十月,行省丞相达识帖睦迩因平江失守并非师泰之过失,以便宜除两浙都转运盐使。师泰就职,即剔除积弊,使奸贪慑服,盐法流通,以资国用。次年八月,又升江浙行省参知政事,到署未阅月,即庶务毕举。不过,此二任皆非元朝直接除授,只是江浙丞相承制所任,故师泰虽尽力职守,却并不合其志趣。
至正十九年正月,为缓解京城粮食困境,廷议罢福建都转运盐使司,设置提举司,起贡师泰为户部尚书,分管以福建、广东盐易米,自海路漕运直沽。在元末各地战乱的情况下,要完成这样的使命是非常困难的。师泰本人也充分意识到这一点,不过,他还是毅然接受任命,一面上书中书省,申明:“闽中山多田少,以盐易米,故为便益。福建只恐盐有余而米不足,民将不堪,财竭力尽,人心离散。”提醒当政,此事只可权宜,不能久行;一面自杭州出发赴任。由于道路受阻,师泰在海宁滞留七个月,其年冬,留眷属于海宁,始经会稽、上虞、鄞县,浮海抵达福州。其时舆论多言不便,官仓存盐不满百引,福建郡县又多为起兵者割据,虽名义上禀命行省,而政令难以施行。在这种艰困的情况下,师泰“剪刈魁奸,搜剔宿蠹,分遣僚属,晓喻客商,严制以断私贩,分隅立局以便民食”,居然“逾月,得米五万余石,先漕京师”。[14]同时,他再次上书中书省,指出福建已经盗贼充斥,绝无商贾,而且境内素非产米之地,恳切地说明以闽盐易米漕运京师不利于行省治安。然而,元朝当时急需粮食,至于福建的民生与安定,已非当政所及。故二十年九月,元朝以笃列图代任户部尚书。师泰立即退出官邸,出居福州城西香严寺,谢绝有司俸廪,筑高风台、鸣凤亭,日与诸生讲明道德性命之要。二十一年九月,元朝以秘书卿召贡师泰还朝,并命福建行省还其所辞俸禄。又由于福建战乱,次年夏始离福州北上,七月抵达眷属寓居的浙江海宁,十月十日即因病去世。
由至正十五年任福建闽海道肃政廉访使,至二十二年病卒,贡师泰仕途的第三阶段历经坎坷。平江路总管将及一月,即城陷出逃,不得不避居吴松近两年。两浙都转运盐使与江浙行省参政二任,又皆出于行省便宜除授,不能真正施展才干。以户部尚书分漕闽广不足一年,又值战乱频仍,民生凋敝,只能出于权宜,勉力而为,并不能做出根本的调整。所以,尽管师泰有杰出的政治才能,却既不能得到朝廷的充分信任,更无力挽回元社将屋的颓势,年仅六十五,即以瘴疠卒于海宁寓所。门生朱鐩编纂《玩斋先生年谱》与《纪年录》,刘中作《贡公行状》,秘书少监揭汯撰《贡公神道碑铭》,记载师泰世系、历官、行事。明洪武初修《元史》,亦于卷187收录《贡师泰传》。
贡师泰的学术贡献主要在两方面:其一,他两度担任学官,热衷士子的教育和举用。至正九年为宣文阁授经郎,负责训育功臣子孙,师泰师道甚严,受到三宫赏赍。至正十一年任国子司业,“在监一年,深厌时望”,[15]还捐献自己的俸禄,并节约浮费,积累赀材,增“广学舍六十间以及诸生宿处”。[16]即使转任他职,师泰于政事之暇亦不忘开门授徒,直至辞世。《神道碑铭》称其“笃淳温厚,乐易可亲,所至之地,学者云集,虽在官次,教亦不倦,前后受业于门者,凡数百人”。《元史》亦赞之“尤喜接引后进,士之贤,不问识不识,即加推毂,以故士誉翕然咸归之”。师泰还多次出任科举考官。至正四年为江浙行省乡试考试官,“得士最盛”。十三年参考大都乡试,“门弟授业者益众”。[17]二十二年主考福建行省乡试,“榜中再举、三举之士过半,尤为士论所归”。[18]此外,据《神道碑铭》,师泰还曾担任国子学公试和会试考官。至正十九年,江浙行省移请主考乡试,师泰因出任户部尚书将督漕闽广而弗就。但他看到由于战乱道路不通,乡试举人赴京参加次年春季会试不便,即建议行省将乡试时间由八月提前到四月,以便贡士可以在五月趁海道风汛入京,受到行省丞相赞可,并转奏朝廷。其后,各省皆仿例施行。
其二,贡师泰著作颇丰,有经学注释,亦有多部诗文集。师泰出身世家,夙承家学,又曾从游吴澄,入读国子学,受到袁桷、柳贯、虞集、揭傒斯、欧阳玄等元中晚期大家影响。在经学上,其父贡奎以礼学为主,生前多次担任礼官,预定典礼,晚年曾“粹撷诸礼书为一家言,未就而卒”。[19]师泰早年主治何经,史文阙载。但据《年谱》,他在国子学时已“改治《诗经》”,著作亦有《诗补注》20卷。[20]可惜,这部《诗经》注释未见刊刻流传。不过,贡奎之学虽“于经子史传无所不治”,[21]实以文学名家。师泰也并不以经学闻世,而是以诗文创作为主要成就。贡氏自入国学,即以能诗文著称,“平生所为诗文”众多,“亡虑数千百篇”,生前即编有《友迂集》《玩斋集》等多部诗文集。虽经元末战乱,“图书散失”,“文稿存者十亡一二”,[22]仍具有重要价值。贡氏诗文集的元代诸家序,如王袆、钱用壬、杨维桢等,多从元代诗文的发展,探讨其成就与地位。评价其文章“严密清丽,闲深典实”,足以成一家之言;[23]诗则格律高雅,清虚简远,得于自然,继虞集、杨载、范梈、揭傒斯元四大家之后,“可谓挺然晚秀”,[24]充分肯定了贡师泰在元代文学史上的地位与影响。
二、师泰诗文的元代编集
至元三年,贡师泰首次入朝为应奉翰林文字,时青阳余阙亦任职京师,两人以天性迂阔而结为好友。至正八年,师泰再次入朝任翰林应奉,余阙适为翰林待制。阔别十年后再度相逢,余阙惊叹师泰“别后所为诗文甚富,且大进益”,遂以“友迂”为宗旨作序。[26]师泰亦取友迂名轩。门生豫章涂贞,为编《友迂轩文集》,收录师泰此期诗文。至正十四年,师泰任都水庸田使者至吴和籴,寓居平江的临海学者陈基见到这部《友迂集》,亦为之作序。
至正十一年,贡师泰拜任国子司业,僦屋京师仁寿坊之北委巷之中,“室中唯砖床木榻几研,揭伏羲《先天六十四卦圆图》于壁,虚其中之方,以示环中之妙,而《河图》《洛书》、周子《太极》诸图,悉列而陈之。经籍之外,无他长物”。新安程文“以君之好读《易》也,请名曰玩斋”,并作《玩斋记》以述之。师泰亦自号“玩斋生”。[27]门生会稽何升,编其诗文为《玩斋集》,有至正十五年翰林侍讲黄溍、金华王袆、监察御史危素三序,其中危素序今已不存。
至正九年贡师泰任宣文阁授经郎时,邯郸赵贽“始至京师,以诸生礼见,得执笔墨承事左右”,于师泰著作曾“饫观而熟味焉”。十五年六月,师泰就任闽海道肃政廉访使,赵贽又随从南行,“暇日辄窃录其歌诗数百篇,藏诸箧笥。门生乃穆泰、阳綗、桂郁、郑贯等,请刻梓以传”,贽遂于十一月序以传之。与以往各集不同,赵贽编序的《玩斋诗集》,只是贡氏的诗歌选集,而非特定时期的作品集,“若夫朝廷之制作,金石之纪载,则具有全集在焉”。[28]所谓“全集”,当指《友迂》《玩斋》等以往编辑的贡氏诗文集。
至正十七年八月,张士诚归降元朝,十月,行省左丞相达识帖睦迩以便宜除贡师泰两浙转运盐使,次年八月,复升江浙行省参知政事。二任皆非贡氏之志。十八年程文《东轩集序》云:“先生脱吴门之难,栖迟海上者三年,益得肆其问学之功。及丞相迫起之,不得已为两浙运使,才志又不得以大展。则抑遏隐忍,以就笔砚之末,载其道于书”,遂成《东轩》《备万轩》二集。“故其陈义之高,属辞之密,深厚尔雅,又非前日《友迂》《玩斋》之比矣!”[29]东轩在杭州路学,是师泰任两浙转运盐使时的寓所。备万斋位于杭州新门外,原是徐氏旧宅,师泰为浙省参政时佣居于此,虽木床瓦灶,四壁空无长物,却大书“备万”题颜,且自撰《备万斋记》述其寓旨。[30]
至正十五年,贡师泰曾任福建闽海道肃政廉访使。十九年正月,又以户部尚书监督漕运,次年初抵达福州,同年九月罢尚书后,又移居城西香严寺,筑高风台、鸣凤亭以娱情,教授诸生为务,直至二十二年七月以秘书卿返回海宁。凡二度居闽,将近三年。《闽南集》《三山稿》,即是师泰晚年居留福建时的诗文集。三山是福州之别称,以州城中有九仙、闽山、越王三山而得名。
至正十五年,何升、赵贽曾分别编辑《玩斋集》与《玩斋诗集》。不过,前者是师泰任国子司业前后的诗文结集,后者只是诗歌选集。而至正十九年、二十一年编定的《玩斋诗集》和《玩斋文集》,则打破以往对各时期诗文的分别结集,将劫后遗存的贡氏诗文重新汇录整理,按诗文体裁统一合编。这是师泰生前,对其一生诗文创作的全面总结,次年十月,贡氏即卒于海宁寓舍。
三、《玩斋集》的版本源流
据刘中《户部尚书贡公历官事略》,师泰“《玩斋诗集》《友迂斋文集》《螾窍集》《备万轩集》《东轩集》《三山稿》,皆次第刊行于世”,即元代编纂的贡氏诗文集,曾有刊刻流行。不过,这些刊本均未能保存至今,刊刻情况也少有记载。后世流传的贡师泰集,并非元代诸编,而是源自明天顺七年沈性重新辑录的《贡礼部玩斋集》。
1。明天顺七年沈性重编本
沈性字士彝、克徇,号砥轩,绍兴会稽(浙江绍兴)人,明代宗景泰二年(1451)进士。据沈性《重刊贡礼部玩斋集序》,性幼时,其父裕庵曾手抄贡师泰《友迂集》教之,壮年师从豫章罗孟维,又得读《东轩集》,每以不获睹全集为恨。英宗天顺元年(1457),沈性就任宁国知府,属县宣城恰为师泰桑梓,遂从贡氏裔孙贡武、贡钦得所藏《玩斋稿》并《年谱》,然已“首尾脱落,仅得诗文若干首,余无存者”。沈性“于是博求之,大家世族卷轴之所题识,名山胜地碑版之所传刻,又得诗文若干首。合前二集,汇而萃之,各以类从,列为十有二卷”,“为诗、赋、序、记、传、说、箴、铭、赞、颂、问、辨、题跋、碑、铭、志、表、杂著,共六百五十三首。又有《序文》《年谱》,别自为一卷”,“总题之曰《贡礼部玩斋集》”,[34]于天顺七年(1463)刻之宣城学宫,并作序文说明编刻缘起。在《玩斋集》刊刻过程中,贡钦又从敝箧中搜得师泰遗稿,诗文共81首。沈性仍为校定编录为《拾遗》1卷,刊附《玩斋集》正集之末,复作《后识》一篇,附于该卷之后,记述《拾遗》的编刊与内容。
由此可知,沈性本《贡礼部玩斋集》,只是《友迂》《东轩》二集与晚年编录的《玩斋集》残稿,以及明代重新辑录诗文的重编,远不是贡师泰诗文的全部。经过元末战乱的残损,和明初近一百年的流失,贡氏诗文已经有了大量散佚。尽管如此,沈性本仍是现今传世的《玩斋集》各种刊本、抄本的祖本,对师泰诗文的保存流传起到重要的作用。沈性本《玩斋集》清代尚有流行,常熟张丰玉即有藏本,张金吾爱日精庐曾借以补抄宋宾王手校清抄本的脱文。但据《中国古籍善本书目》,天顺刊本国内各图书馆均未见收藏,海外亦不见著录,疑已不存。
2。明嘉靖十四年徐万璧补版重印本
明嘉靖十四年(1535),建安人李默出任宁国府同知,编纂《宁国府志》,庠生贡安国典司纂辑,而安国亦为贡氏后裔。[35]其时,《贡礼部玩斋集》锓梓已将近八十年,刊“板逸者十之三四”,“存者中亦多模糊蠹蚀,艰为全书”。[36]李默遂商议于宁国府丞西蜀徐万璧,据贡安国家藏《贡礼部玩斋集》全本,将原刊版修补重印,各卷之首标注“宛陵贡师泰著,会稽沈性编”,徐万璧、李默各作跋语附于全书之末,说明嘉靖本的情况,并考订作者生平。
徐万璧嘉靖补版重印本,国家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武汉大学图书馆、南京图书馆(卷1、8、9配清抄本)及日本静嘉堂文库各有藏本。按沈性序与《拾遗》跋语,天顺本《玩斋集》12卷,收录师泰各体诗文,又有《序文》《年谱》,别为1卷,编定后又补《拾遗》1卷,似乎全书14卷。然今检嘉靖补刊本,则正集诗文仅10卷,即卷1赋、五言古诗,卷2七言古诗,卷3五言律诗,卷4七言律诗,卷5五言绝句、七言绝句、五言排律,卷6序,卷7记,卷8传、说、问、戒、铭、赞、题跋、偈、祭文,卷9碑,卷10墓志铭、墓表;《序文》《年谱》置于卷首,《拾遗》附于正集之后,凡12卷。沈性本今虽不可见,然徐万璧本是据沈性本原版重印,只是对已经漫漶毁损的刊版加以修版补刻,并非重编、重刊,徐万璧、李默跋文中亦无说明,则二者的卷帙似不应有差。可见,沈序所云《玩斋集》12卷,即是包括卷首、正集和《拾遗》的全部卷帙而言。
沈性本与徐万璧本,在收录贡师泰诗文篇目方面并无区别。沈性序、跋云,《玩斋集》正集诗文653首,《拾遗》诗文81首。今核徐万璧本,正集收录诗370题462首,文198首,共660首,比沈序所云多7首。《拾遗》收录诗49题71首,文10首,共81首,与沈跋正合。不过,徐万璧本的目录比正文脱漏诗文篇目7首,而徐本目录又源自沈本目录,则沈性序篇数少于徐本实际收录的7首,或即由目录与正集的差异产生,而非徐本比沈本增补了7篇,否则,徐万璧或李默的跋文中,应该有所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