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记者带来的CCTV纪念铜牌被钉在了油桶上层。
严酷的自然环境考验着我们的生理极限,越来越匮乏的食品物资也拉响了警钟。经过来程的几次减负,食品带进来的数量有限,现在能吃的只剩下航空餐了。更麻烦的是,今天我们的液化气也用完了。现在只能用电加热厨具维持饮食需要,喝水靠电水壶,吃饭用微波炉加热。这些电器加热的效率很低,原来用液化气40分钟可以加热5盒航空餐,现在同样的时间微波炉只能加热1盒航空餐。
连香烟都告急了,烟民面临着“断粮”的心理折磨,他们已经开始翻箱倒柜寻找漏网之烟了。一旦有人发现稍长点的烟头,烟民们见者有份儿,轮流抽上一口解解烟瘾。其实这次带进来的香烟不少,不过香烟消耗量还是远远超过了烟民们的估计。进入高原后,空气中含氧量低,打火机点烟不太好使,以至于后来只要有人抽烟,后面有人等着续火来保证烟火不灭,像这么接力赛似的一根接一根猛抽,香烟自然就消耗得很快。
⊙用电水壶化雪烧水是一项考验耐心的工程。
这一切都在提醒我们:Dome-A绝非久留之地。队里决定从今晚开始加快钻取冰芯的进度,明天获得百米以上冰芯后就下撤,争取用20多天时间返回中山站。一直盼着逃离这个鬼地方,可一旦决定马上要走了,却不由地生出了几分留恋。既然这辈子故地重游Dome-A的可能性不大,我就想在这里留下点可以纪念的东西,于是找来两张中国南极科考的不干胶贴标,在它们背面分别写了两段话:
“我是中国中央电视台记者陈晓夏,留下的纪念盒代表我来到了南极冰盖最高点Dome-A,可以与我联系,下面是我的电邮tv。man@tom。。”
“致人类到达Dome-A:
祝世界和平
祖国富强
南极被和平利用
中国人:陈晓夏”
⊙我把装有祝福和英汉字典的锦盒埋在了永久标志物脚下,希望通过它保留着我在最高点的回忆。
以后到达最高点的人看到我的祝福后,如果“观其名迹,想见其人”,在若干年后的某一天给我发来邮件,那可比放漂流瓶要神奇多了。
曰归曰归,岁亦暮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诗经》
1月21日
在“人类不可接近之极”工作了10天后,内陆冰盖队将拔营向1300多公里外的中山站回撤,今天是我们在Dome-A的最后一天。下午离开后,我们中不少人也许此生就不会再回到这里了,我心情有些矛盾,既想早点离开这生存煎熬之地,又想在这里多待几天,毕竟这种机会可能就是唯一的。
一早起来,队员们就开始制作地理指向牌,它是南极科考站里的常见标志物。在上面标明Dome-A与家乡城市的直线距离后,我们将把它立在营地中央,作为Dome-A的自制纪念标志物。我们12个人一共做了11块牌子,其中厦门是距离Dome-A最近的国内城市,最远的城市是乌鲁木齐,离这里13800公里。
⊙地理指向牌树立在南极冰盖最高点,上面有我用油漆笔写的“距离中国厦门11877公里”,这是我距离父母的最远端。
今天中午,李院生他们打出了108米深的冰芯,然后开始拆卸冰钻。这将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这是世界上迄今为止在南极冰盖最高点区域获取唯一的一支冰盖顶点冰芯。但冰川学家们仍然觉得有些遗憾,因为此地不可久留,打钻时间不够充裕,冰芯深度与期望值有一定的差距。相信不远的将来,这个遗憾会在Dome-A建站后得以弥补。有了常年科考站的支撑,在这里钻取深冰芯就不难了。李队长并没有把打钻帐篷拆除,他想把这个橘红色的家留在最高点,帐篷里未打开的咖啡和面包是留给下次造访者的礼物。
中午时分,冰钻和装有冰芯的冰样箱被我们搬上雪橇,生活垃圾也被一点不剩地装车带走。收拾好营地后,我们坐上雪地车去Dome-A永久标志物那做最后的道别,我们每个人都用油漆笔在标志物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与返程的上千公里路程相比,从营地到最高点的300米距离实在是太短了。
与永久标志物和巨幅国旗合完影后,6名内陆队的党员在这冰盖最高点举行了庄严的入党宣誓仪式。刚被批准入党的李亚玮在临时党支部书记孙波的领誓下,面对飘扬在最高点的党旗宣誓:“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
⊙我们在带来的巨幅国旗前照了全家福。
我们4天前登上了南极冰盖最高点,已经完成本次科考的核心任务,但我们的使命才刚完成一半,前方还有1300多公里的返程路途在等待着我们。南极的夏季马上就要结束了,极昼缩短、暴风雪、白化天、气温骤降等天气因素注定了回去的路将走的更艰难。如果日夜兼程地一路疾行,我们就有可能赶在春节前到达中山站,能在中山站过春节俨然成为我们这群“生物”们仅存的一点念想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与Dome-A说再见的时刻真的要来了。
今天,将告别冰穹,终于可以回家了,顿时就有了些归家的心切。因为返程计划要走60公里,我们在最高点不能待太久,队员们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和这里默默告别。站在这个我已不再陌生的地方,心中涌起一份依恋,一份难舍。我在心里默默地说:“Dome-A,如果今生有缘,我会回来与你重逢。”
一阵车的轰鸣声过后,雪地车队开始下撤了。我和来时一样还是待在生活舱里,扒着玻璃窗向南张望,13个油桶做成的永久标志物渐渐地离我远去,变成一个点,最后消失在苍茫的白幕中。
沉寂千万年的南极冰盖最高点又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