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冰冷的妖血
景止,我见证了这三个故事,看遍了三界最凉薄的心,品尝过了所有恩怨爱恨。那些海誓山盟、念念不忘,终究在逝去的岁月和变幻的人心里,碎成了齑粉。
一路北行,季节也由秋转冬。越是向北,前路就越是酷寒无比。这冷意并不仅仅来自天气,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湿寒。
或许便是因为这种湿冷之气,一路上人烟越来越罕见。遇见的人们口耳相传,说那北地是妖的修炼之所,不少妖类练成了大妖,为祸人间,使得人仙公愤;又说曾见流光电照,大约是上天派来收妖的上仙。
素时记得景止说过,妖界的生存环境极其恶劣,却不知竟到了如此程度。虽然地锦和松香都是修仙之人,但真要遇上十分强大的妖怪,是否能全身而退?她不知道。
在进入北地之前,素时十分郑重地与三人开诚布公地商量了一下,可谁都没有退缩。
“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做的选择,自己会负起责任。”鱼丸说。
“我答应那人,一定会保护你们。”地锦说。
“不走。”松香说。
素时轻轻喟叹一声,正要说话,鱼丸急急打断:“姐姐,不要再劝了,再劝也是浪费时间。”
“我不是要劝,”素时微微一笑,“只是想道声谢谢。”
萍水相逢,复又离去,是多么寻常的事。那些海誓山盟过的人,真正到了危难关头,也未必能做到不离不弃,生死与共。所以,一声“不走”,才那么弥足珍贵的。
车轮滚滚前行,鱼丸和松香靠在一起睡着了。素时抱着狐狸灯,撩起车帘,坐在了赶车的地锦身畔。
“松香睡了。”对上地锦瞥来的目光,素时淡淡说道。
地锦立刻别开脸去,面颊上微微泛起红色。素时轻声问道:“你预备永远不让她知晓吗?”
地锦低下头,许久没有说话。素时轻声叹息:“你知道世间多少人,不过求一个两情相悦。又有多少人两情相悦,不过求一个片刻相守。”
地锦望向素时。他眉目生得十分平凡,可此刻那黑眸熠熠生辉,竟让一张脸陡然发出光彩来:“素时姑娘,你可知升仙台?”
这是素时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她点头道:“听说过。十里修罗场,一线升仙台。人与妖从升仙台跳下,便可升仙。”
“是。可失败者,魂魄将永不入轮回;成功者,却也会忘却尽了前尘往事。”
素时依旧不解:“那又如何?”
地锦的声音里有一丝痛楚:“松香,是注定要升仙的。”
素时一时怔住。地锦苦笑道:“人人都道修仙好,却不知修仙背后,也有极其灰暗的规则。各门各派之中,每隔二十年,就会选拔优秀的弟子,跃下升仙台。其中修行高者、为善多者,便会得道成仙。此举已是约定俗成,这些弟子们没有选择的权利,唯有接受。否则若是全都退缩了,本门中仙人越来越少,便无法在修仙界立足。”
素时愕然摇头:“竟还有这种规矩?”
“是。我们门中唯有两个上仙,与其他门派相比人单力薄。况且松香与我不同,是本门中法力最强之一。更难得的是她心思纯澈、毫无邪念。”地锦说到松香,嘴角不自觉地带了笑意,“她的家人,也一直希望她能得道成仙……”
他转头望向素时:“若你是我,明明知道她有一天会忘记,还会表明心迹吗?”
忘记?素时怔怔看着地锦。她仅仅是想到景止会将她遗忘,便觉自己置身于漆黑的永夜中,胸口痛楚难当,犹如受千刀万剐。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怀中的狐狸灯,那灯仿佛察觉到她的情绪,“噗”的一声亮了起来。
火光荧荧,在极冷中传递着源源不断的温暖。素时望着那灯,不禁轻轻笑了。
一魂一魄,他在。他不会忘记她。
“我是胆小,我是怯懦,我是不知争取。”地锦叹息一声,目光望向远方,“只是既然已来不及‘不相见’,那至少可以‘不相恋’,至少可以‘不相思’……”
素时听着他的话,怔怔出神:“原来是这样……”
所以,景止同他一般选择若即若离;所以,那一吻之后,他抹去了她的记忆。
地锦转头看她:“也有人这样对你吗?”
素时点了点头,抱紧怀中的狐狸灯:“嗯,便是我此行要寻之人。”
地锦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那么,他想必真的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