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时衡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请这位廖师傅出山。鱼丸嘀咕:“准要被那小童笑话了。”他们回了医馆,廖师傅的一包药也刚刚煎好。他收好东西,站起身来,对着几人点了点头。
素时心念一动。若是掐算好了他们在镇上打听的时间,又笃定会回转来医馆找自己,在此煎药等待,那这廖师傅也当真算个奇人了。
出乎鱼丸的预料,那小童并没有嘲笑他们,反倒羞红了脸道:“多……多谢你们啦。”说着,一溜烟儿跑进了医馆内堂。鱼丸瞧着他的背影,不禁轻笑了一声:“傻乎乎的。”
廖师傅带着装备,带头进了镇郊荒野。四人此时才知道这路当真难走。松香实在忍耐不住,又开始自问自答:“师兄,若不是你法力不济,我们二人一人御剑带一个,早就轻松到目的地了。”“师妹,既已下山,便不可擅用法术……”
听得众人又是一阵唏嘘。唯独廖师傅置若罔闻,双目如炬地四下巡睃,那腿虽然有些瘸,一步一步却走得很稳。
素时紧跟在他身后,轻声问道:“还要走多久?”
“半个时辰。”
素时心下稍安——那时天色未暗,不会令松香不便。她又问道:“蛇类的眼睛,当真几乎是瞎的吗?”
“只可视近处,远处看不清,且日夜不闭合。”廖师傅回答。
素时点了点头。一旁鱼丸一时好奇,也问了个问题:“那药铺小童和您是什么关系呀?”
廖师傅看他一眼,道:“那是我的侄女儿。”
“侄女儿?!”鱼丸一声怪叫,“那丫头是女的?!”
廖师傅十分不解地看看鱼丸。松香捂嘴笑道:“好了好了,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倒成了一对欢喜冤家。”鱼丸大声“呸呸”。正笑闹着,素时脚下突然蹿过一道疾影。她依稀只见是个银黑色相间、长条形状的影子,心中便猛然一颤,头脑瞬间一片空白。廖师傅反应极快,将素时向身后一拉,右手木叉飞出,一下叉住那条状东西的颈部,另一手握着其尾部将其举起。
那赫然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银环蛇,有毒。”廖师傅言简意赅,“快看看咬到了没有?!”
素时脑袋里轰隆作响,她知道自己应当快些按照廖师傅的吩咐做,可一时之间竟毫无反应。倒是松香胆子大,一把将素时拉到近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方才松了口气:“没咬到。”
鱼丸的声音里还有一丝颤抖:“要……要是咬到会怎样?”
“想睡。”廖师傅吐出两个字。
“哦,还好……”
“睡了可就再也醒不来了。”廖师傅淡淡地补充道,目光望向远方,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鱼丸愣了片刻,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抱住素时,哇哇大哭起来。
直至此刻,素时才觉得自己的魂魄归了位,僵住的手脚也重新可以动作。她一直以为自己独立、坚韧,可以同任何男子一样,行走千里也并无畏惧。可真的到了生死一刻,她才明白自己何其渺小,何其脆弱。
她竟也有些想哭,可鱼丸一哭,那泪意就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她摸摸鱼丸的头,温声安慰:“别怕,姐姐还在这里。姐姐会小心的。”
众人放慢了脚步,更加小心地前进。他们登上山坡,顺着小路走到一处开阔地,廖师傅向前一指,道:“便是那处悬崖了。”
素时站在前面,只觉风声呼啸,几乎能将她拉落悬崖。她立刻退后一步,提醒众人小心。
望着眼前的重峦叠嶂与那无垠的黑暗,素时想起——这便是故事的结局了。
那年,阿俭背着佘小妹,便也是站在这里。迎着那照亮天际的火把,他们足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说:“小妹,不要怕。来生,我也做妖。”
她说:“谁要你做妖,我做人不也是一样的。”
他说:“不,人太残忍了。妖不害人,人却要害妖。我生生世世,都誓不为人!”
素时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忽觉一股泪意猝然涌上。鱼丸知她所想,也是默默不吭声。松香望向地锦,冷飕飕道:“师兄,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讲本门规矩吗?难不成让素时和鱼丸两个跳下去不成?”
地锦瞠目结舌。廖师傅看了下四周道:“此处拴根绳索下去,倒也不是不行。昔日我亡妻在时,也曾下绝壁摘她最喜欢的合欢花……只是你们没有经验,十分危险。”
他口气十分平淡,却也带着淡淡的绝望。鲜花年复一年又在开放,那个爱看花的人却已经不在。
地锦叹息道:“我知道了。”他将背后长剑取出,掐个咒诀,长剑便晃晃悠悠地升到半空中。松香“扑哧”一笑,也将长剑取出——她的御剑术自然要比地锦厉害得多。
“鱼丸,你去松香那里。”素时淡淡道。鱼丸嘟了一下嘴,自知多说无用,姐姐必是不会让自己涉险,只好闷闷地向松香走去。
地锦看了素时一眼,脸色微红,向她伸出手来。她伸手一搭,借势踏上长剑。两人站在剑上,那剑身便颤抖得更加厉害,竟似要支撑不住。一直看着这边的松香急忙伸出二指指来,一道法力注入,那剑身总算是不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