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另一具干尸怒吼,“看看外面的世界!战乱、饥荒、背叛、死亡!若不禁绝悲情,人类早该自我毁灭!”
“可我们也相爱,也牺牲,也为了他人甘愿赴死。”许知远举起木箱,“正因为会痛,所以懂得珍惜;正因为会别离,所以明白相聚的意义。你们追求的‘永乐’,不过是一场集体的昏迷。而我们,宁愿清醒地活着。”
话音落下,银焰骤然化形,竟凝聚成许知明的模样,立于棺前,静静注视七祖。
“你们也曾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许知明的声音温和却坚定,“还记得最后一次拥抱亲人的感觉吗?还记得孩子出生时,你们流下的第一滴泪吗?那些不是弱点,是人性最珍贵的部分。你们忘了,所以我们来了。”
七祖齐齐后退一步。
其中一具干尸忽然颤抖起来,铃铛发出紊乱声响:“我……我记得……我女儿……五岁那年跌进河里……我跳下去救她……她抱着我不放……说‘爹,我怕’……后来她活下来了……可我却把她送进了道观……说修道可免尘世之苦……她临走那天……一直在笑……可我知道……她在哭……”
另一具缓缓跪下:“我妻子病逝前……握着我的手……说‘来生还要嫁你’……我却说‘莫执著,来生亦是虚妄’……她闭眼前……最后一句话是……‘你不爱我了吗?’”
哭泣声在石殿中响起??不是人类的,而是魂体崩解时发出的哀鸣。
七具祖师的身体开始瓦解,铃铛逐一碎裂,绿火熄灭。最后一刻,为首者望向许知远,声音几近乞求:“若……若我们错了……请替我们……向她们说一声……对不起……”
光芒闪过后,七具尸骸化为飞灰。
忆冢寂静如初。
许知远将母亲的记忆银雾轻轻收入陶罐碎片之中??虽罐已碎,但其承载之意已与他血脉相连。他走出石殿,身后大门缓缓闭合,最终被黄沙彻底掩埋。
当夜,他在驿站前点燃篝火。
火光中,他又取出一片白花瓣,投入焰心。
火焰腾起三丈高,映照出万千幻影:
东海渔村的老妪抱着孙子旧衣入睡,嘴角含笑;
北漠牧民教孩子辨认星空,指着最亮的那颗说“那是你阿爸”;
南岭女修将情书重新拼好,寄往远方;
还有无数普通人,在睡前轻声对自己说:“今天我很开心,因为我记得很多人。”
许知远仰望星空,忽然明白:
修仙之路,从来不在云端。
不在吞吐日月、飞升成圣,而在每一次选择记住而非遗忘,在每一滴真实的眼泪,在每一个敢于说“我想你了”的夜晚。
他抚摸着肩上的木箱,低声说:“哥,娘,我还在走。”
风拂过耳畔,似有回应。
远处沙丘之上,一朵小白花破土而出,在月光下静静绽放。
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
也许百年,也许千年。
也许有一天,所有人都能坦然说出“我很难过”,也能真诚回应“我在这里”。
也许那时,再无需忆屋,无需银焰,无需战斗。
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盏不灭的灯。
而现在,他只需继续前行。
背着箱子,走向下一个需要记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