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们踌躇的瞬间,李维克已经站起来,叫出我的名字:“夏昕。”
我只好任小优拉着朝他们那边走去:“好巧啊,你们也来吃面?”
“这是宫雪,我姐姐。”李维克笑着帮我们介绍,毫无半分尴尬,“这是我女朋友夏昕和她的同事小优。”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李维克这番介绍很怪异,却说不出怪在哪里。
“你们好,我是宫雪。”
宫雪终于停下动作,从食物中抬起头,认真地打量我们。她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但也没有敌意,扫过我们身上就像扫过两座建筑一样,遂又低下头吃面,大口地狼吞虎咽,却看不出一丝邋遢或狼狈。
李维克似乎习惯了这样,对我们挤出抱歉的笑:“别介意,她的性格是这样,加上刚从美国回来,不大适应。你们要一起吗?我让服务员加位!”
李维克笑容依旧,语气温柔,我却感到有些不自在。我对他摇头,边拖着小优往别的位子走:“不用了,我们去那边,那边空调比较大,这边有点热,我好热!”
我没回头,但我知道李维克的目光没有离开,像一根细长的线,拴在我身上。
小优一直在嘀嘀咕咕着什么,好一会儿,我才听清她说的是:夏昕,你和李维克是不是吵架了?怎么看起来越来越陌生了,你们以前不是这样的呀!
“没,就是天气热,腻在一起烦。”我听见自己这样说。
这样的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大多时候,我们像从前一样吃饭看电影在黑暗中准确无误牵住对方的手,我们拥抱接吻,毫无间隙。但我们却不再彻夜长谈,不再将什么都一股脑倾倒给对方听,不再肆无忌惮,取而代之是小心翼翼,唯恐一不小心便摧毁这段感情。
谁也没看见,它坚硬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脆如琉璃的心。
我没向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包括周舟。她越来越暴躁,几乎每天都要发一次脾气,有时是对小多,有时是对电话里的父亲,有时是对送上门来讨骂的路放,更多时候是对我。
“谈夏昕,喝完水把杯子放回厨房会死吗?”“你能不能早点回家,报社给你多少卖命钱了!”“拜托你长点脑子,别每天这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蠢样,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我知道她心情不好,装傻充愣就过去了,反正骂完之后她会道歉,在睡觉时抱我:“我不想和你发脾气,但最近太糟糕了。”我从未生过周舟的气,因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做的任何一切,永远不是想伤害我。
八月底,一场空前未见的大雨袭击了这个城市,连绵不绝的雨水似乎要将这个世界摧毁。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郁闷与烦躁。
李维克手撑在方向盘上,眼睛盯着手机,眉头紧紧地皱着,一脸恨不得将手机捏碎的表情。我慢慢地朝他走近,球鞋踩在雨水里,溅湿了裤脚,这一脚泥泞又在雪白的地毯上留下两个污脏的印记。
他不知何时收起了手机,转头看我,手指敲打着方向盘,目光里的烦躁已散去:“想去哪里吃饭?”
我摇摇头,用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恨不得将它们一根一根从脑袋上揪下来。每次我心情不好,都会无意识地做这个举动。在我变成秃子前,李维克按住我的手,将它们握在手心里,他的手心干燥炙热,我微微挣了几下,没挣开。
他放开我的手,轻轻抚着我的发:“发生什么事了?”
我把头靠在他肩上,用力地呼吸:“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废人,什么事都做不好,什么事都做不到。”
这几个月,我的工作慢慢变得顺利,前天写到一条不错的新闻,主编第一次称赞了我,还留了头版。而在下班前,我看到了明天报纸的打样,头条却不是我的稿子,而是一条酒吧扫黄的新闻,更让我震惊的是,在那幅巨大图片的最角落,我看到了冉书瑶。配图是几个戴着手铐着装清凉的男女,他们的脸都被打上马赛克,而背景是在酒吧里玩惊慌失措的客人,他们脸部没有任何修饰,就这样放上来了。
我去找主编,想要撤下这条新闻,或者把背景里的人头像稍微遮掩一下这样太容易让人误会,对方却说:“你怎么知道这几个不是卖**的?而且报纸已经下印厂,你知道现在撤回会损失多少吗?小谈,我知道撤了你的稿子你不甘,但你要知道,头条永远都要留给最有新闻价值的!”
我被顶得哑口无言,只能接受,谁让我的稿子比不上别人。
“这不是你的错。”
“虽然我不喜欢冉书瑶,但发生这种事,对一个女孩来说是很大的打击。”我用力地闭上眼睛:“我现在只希望,向阳没有买报纸的习惯,看不到明天的新闻,不然他会崩溃的。”
天空阴沉得就像要爆炸一般,瓢泼大雨打在车窗,描绘出这个城市最凌乱的形状,它像一座矗立在海面的岛屿,正一点点下坠。。
谁也不知道,这片繁华何时会摧毁。
02.
冉书瑶一直没回家,向阳那一巴掌击碎她所有念想。
《今报》报道酒吧扫黄的新闻出来后,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相较于铺天盖地的车祸乱倒垃圾拖欠工资等新闻,它实在能制造太多茶余饭后的话题。
这几天,我每天非常鬼祟地在门口探头探脑,见向阳回来就窜出门来:“嘿,你回家了,今天怎么那么早,没去训练?”
他似乎被我吓了一跳,但很快就缓过来,对我露出一口大白牙:“嗯,游泳馆在消毒清理,这几天没去。”向阳并不是那种不堪一击的男生,这次失败他用了一个星期疗伤,很快又恢复正常训练,此时他提着一碗牛肉面,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我放宽心,拍拍他的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