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年呆滞的望着他,脑海里是多年前最令人绝望的画面。她多想记忆可以就此冲刷掉,她没有遇到那样的事,她可以和自己爱的男孩子问心无愧的在一起。事实上她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在这之前,她真的想过从此和乔慕笙在巴塞罗那生活下去。
然而厉言的出现,彻底打破现在这样平静的生活。
初年再也无法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再也无法扬着脸对乔慕笙无所顾忌的微笑。因为这每一寸的微笑,都是对乔慕笙深深的欺骗。
乔慕笙目光变的深沉,嘴角边的笑意褪去,仍固执得握着她冰凉的手,说:“初年,发生了什么?”
初年目光徒然变的可怖,她抖动着嘴唇喃喃说着什么,忽然啊的一声甩开乔慕笙的手落荒而逃。初年抱着自己的头冲出家门,她只想把自己关在一个黑暗的世界,谁都偷窥不到她心底的秘密,她身体的缺陷。乔慕笙的光芒更衬托着她的隐晦,她还有什么勇气再理所当然的接受他给她的好?
乔慕笙,在你面前的我这样卑微,低到了尘埃里去,仍无法原谅这样肮脏的自己。你一定想不到,你现在心心念念着的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再干净了。
初年在湿冷阴暗的巷子里抱成了一团,瑟瑟发抖。她不会知道,在她疯了似的逃离公寓时,乔慕笙为了追她,生生从轮椅上跌落,他疼的面色惨白,汗水浸透了他的发,在昏迷前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打电话给蔚澜,他说:“找到初年……求你……”
求你,找到初年,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腿疾带给我这样的灭顶之灾,它让我再无法把爱的女孩追回自己身边。乔慕笙凄然笑着,忍耐多时,终于还是昏了过去。
大三那年发生了什么呢?那年宋初年二十二岁,那年她和乔慕笙在一起两年,那年他们好不容易在一起又忽然分开,那年外婆离世,她终究孑然一身,再没有任何人陪在身边。
宋初年始终记得那年的七夕,乔慕笙说过要给她一个惊喜,她便那样从月初开始期盼,真正到了七夕那天,男主角却不见了踪影。无论初年如何找他,乔慕笙这个人就像忽然从人间蒸发一般,失去了痕迹。
直到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初年才终于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见到疲惫不堪怀抱苏伊的乔慕笙。她那时满心满心的委屈,她不懂为什么她的男孩子可以这样轻易的说出承诺然后亲手狠心的撕碎那些他给她的希望。
初年站在人声嘈杂又湿冷的候车室里泪流满面。她想乔慕笙,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这就是你想让我看清的事实——我从来都是你寂寞空虚时无聊的慰藉品。
她木然转身,所有担忧难过哽咽着无法说出,她有多想告诉乔慕笙她爱他,她那样喜欢他,却被他伤的如此支离破碎。
谁多爱谁一些,谁就输了。这场爱情里,她从一开始就是输家,从来也没有赢的机会。
第二天在宿舍楼下,一夜未睡的初年见到了神色疲倦的乔慕笙。乔慕笙靠在数上,颀长的身材引来许多女生的侧目。若是换了从前,初年一定会骄傲的想,瞧,那是我的男孩子。可现在,她低着头假装没看见他,从另外的方向绕出宿舍楼。
不想还是被乔慕笙逮了个正着。
他抓着她的手腕淡笑道:“生气了?怪我昨天失约?”
初年看向他,目光定格在他清俊的脸上,一字一句问:“你昨天怎么没来?上哪儿去了?”
乔慕笙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饶是他极力想掩饰自己的心虚,仍是被初年捕捉到了他眼里那一丝闪躲。
“系里临时出了点事耽误了火车,本想坐下一班过来的,没想到那是最后一班了。对不起初年,我们补过七夕好不好?”
初年的心终于还是一点一点冷了下去。就在他出声前,她甚至还在想,如果他告诉她实情,她一定不怪他,毕竟他曾经那么喜欢苏伊,也许……也许中间有很多的误会,他会向她解释清楚。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乔慕笙的说谎早已说明一切,若不是心里有鬼,何须用谎言来掩饰那些真相?
“不是什么都可以假装没有发生重新来过的,乔慕笙,不爱我,就请你离我远远的,我心理脆弱,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也许做朋友对我们才是最合适的。”初年说完转身想走,可乔慕笙抓的她那样紧,几乎连腕间的手骨都要被他捏出来了。
乔慕笙冷了脸问:“你是什么意思?初年,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我不过临时有事,我以为你会谅解。”
那一刻所有的隐忍和委屈翻江倒滚般的涌现出来,初年红了眼,仍强迫自己不许哭出来,“乔慕笙,原来我的隐忍和懂事,竟成了你伤害我的理由。倘若你有一句说的是真话,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揪住不放。你有一句说对了,从前的我不是这样的,那么又是谁把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乔慕笙,你不会知道当我焦急的寻遍城市每一个角落找不着你时心里有多害怕绝望,想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想你究竟怎么了连一个电话都不曾来过。可你呢,那个时候的你美人在怀,哪里还会记得有这样傻的一个我为你担惊受怕!”
乔慕笙一瞬间脸色惨白,抓着初年的手有些许松懈,却仍没有放开的意思。他颤抖着嘴唇问:“你都看到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抱歉,我看到了。”这是初年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对乔慕笙说话。是不是无论一个女孩子有多爱那个男孩子,一旦受到伤害,都忍不住会竖起自己身上的刺去攻击对方。哪怕喜欢乔慕笙如初年也是如此。
不知道为什么,乔慕笙忽然有了害怕,他慌张起来,急急的想要解释,越是这样就越是语无伦次:“不是的初年,苏伊她被人欺负了,我……我本来是想打电话给你的,但是临时又忘了……初年你懂的,对不对?”
到最后他的语气开始变的小心翼翼,乔慕笙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这样害怕初年的沉默,害怕她再也不理他掉头走掉。时间冲淡他年少时对苏伊的所有热忱,渐渐取代苏伊的是一直陪伴在自己身侧的初年。
他无法想象,初年这样沉静的女孩子,若是真的发起脾气来会是什么样子。他一点底都没有。
初年终于慢慢抬起眼睑,用淡然的口吻说:“乔慕笙,我懂,但我无法谅解。我无法忘记自己的男朋友在许诺给我一个惊喜的七夕夜和别的女孩子抱在一起,而那个女孩子还是从前你爱的死去活来的人。乔慕笙,我喜欢你,但不代表我的真心可以一次次被你践踏。”
乔慕笙的目光黯淡下来,像初年这样认真的女孩子,如果做下某个决定,定是决不回头的。他抑制不住心里的颤抖,只能像个无措的孩子那样紧紧抓住初年的手,生怕他一不留神她就消失不见了。
“初年,苏伊她被人轻薄了,昨天她情绪崩溃了,我怕她会做出傻事来才……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她现在怎么样了?”初年问。
“我连夜把她送回家了,有她家人守着,应该不会有事了。”
“瞧,你心里最关心的永远都是她。我算什么呢?乔慕笙,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喜欢过我,你扪心自问,你有哪一天哪怕是想我到无法入睡的?你只有在受到伤害时,寂寞空虚时才想到我,你从头到尾,不过是想利用我忘掉苏伊而已。”
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骄傲的不容人质疑,又哪里能忍受这样的指责和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