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稍后退了一点,拉开自己与她的距离:“你怎么来了?”见她没有回答,又问,“听见我说话吗,还清醒吗?”
方星岛低声说了句什么,可惜他没听清。
“说话。”
“我不想回家,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她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轻轻用鞋蹭着地面。
傅一苦大仇深地瞪了她的头顶好一会,这人却毫无察觉,只得稍微侧了侧身子,让她进门。
走了几步,却没见她跟上,依旧站在原地,低头看自己脚下的一小滩水迹,有些窘迫:“我身上还在滴水,会弄脏你的房子。”
追着他复诊追到课堂上,突然出现在办公室让他请吃饭,打扰了他那么多次,怎么没见她客气,现在倒是知道不好意思。
傅一揉了揉太阳穴,想不通刚刚自己怎么就手贱按下了那个号码。
那晚她依偎在自己怀里哭得撕心裂肺,他不懂安慰人,只能任她把自己的衬衫抓得皱巴巴,上面还抹了一些不知名的水迹,或许是眼泪,也或许是别的,他不敢再深想。若是以前,他肯定一把就把人推开了,可那天却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还把她送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舅舅打了好几个电话闪烁其词最后还是问到了方星岛,他并不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那天她哭得十分委屈,直接就下了定论:“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有什么好问的。”隔日回学校见到曲悠扬得意忘形的样子,觉得异常不顺眼:“你上课睡觉作业不交每天只顾着弄那些歪门邪道,高数还想不想过?”见她一脸晴天霹雳的模样,心情才好了一些。
接下来几天又忙得很,开不完的会议上不完的课做不完的账,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等到闲下来,才想起似乎已经有很多天没她的消息,也不知道这人还好不好。
傅一活了二十多年,除去已过世的父母,向来是唯我独尊,我好就好,别人好不好与我何干。也就是在这一天,他破天荒地想起方星岛,想起她冰冷的眼泪,便拨通了她的手机号码,却不料,给自己带来了一场无妄之灾。
方星岛醒来天已大亮,雨也停了。
她还在想着自己怎么睡在沙发上,看到身上并不属于自己的衣服时,心中一凛,昨晚的记忆汹涌而至,险些让她招架不住。
昨夜出了酒店才知道下了雨,酒精让她昏昏沉沉头重脚轻,恰好又接到傅一的电话。她不记得自己对他说了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前往博陵大学的出租车上。
她知道自己喝醉了,可糟糕的是,酒醒过来除了头疼欲裂外,昨夜自己的所作所为还历历在目,比电影还要清晰。
她记得自己吵着要喝水吃瓜子,记得自己情绪亢奋大半夜又唱又跳,也记得自己指着傅一的鼻子说要撕下他那张面瘫的脸,更记得自己吐了一洗手间后他难看的脸色。
但是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睡着前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把自己的头蒙在被子里无声地发泄一会,才蹑手蹑脚起身。已经七点多,屋子里却静得很,傅一的房门紧紧地关着。
方星岛叠好被子,轻手轻脚走向洗手间,昨晚一地狼藉已经被清洗干净,白瓷砖一尘不染,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她简略地梳洗了一下,又换回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正准备出门时,大门却开了,让她以为还在睡觉的那个人正站在门外,穿着一身运动套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没在睡觉呀?”
“我以为你在睡觉,不敢吵醒你。”
“昨晚不好意思呀,给你添麻烦了。”
她见他面色不善,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一句估计只有自己才听见,却没想到傅一冷冷地笑了:“你才知道。”
他的话语不善,方星岛讪笑了一声,假装听不到,转移了话题:“你怎么醒得那么早?”
话音刚落,感觉此人的气压又低了几分:“是没睡。”
她眯眼一看,果然他眼下方一片淡青色,人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
最后方星岛是和傅一一起下楼的。
傅一撂下那句话后便兀自进了房间。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在客厅里坐立不安,只得等他洗好澡换好衣服出了客厅见她穿着无袖礼服,又折进房间,捞出一件衬衫扔给她。
他看起来瘦,可衣服却不小,披在她身上松垮垮的。她看了一眼时间,吓到了:“我该回去了。”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没电,也不知道童禹乔有没有找自己。
傅一二话不说跟在她身后。
“你不用送我。”
他顿住,表情看起来有些纠结,好一会儿才说:“我上课。”
方星岛摸了摸鼻子,感觉一夜醒来这人比原先更难相处了,难不成是她昨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她一边冥思苦想一边跟在傅一身后下了楼,在教师公寓门口,遇到两个像是他学生模样的男生,先是喊了傅老师,随即看到他身边的方星岛,激动得语调都变了。
“啊,师母。”
“傅老师,那是师母吧,长得可真漂亮。”
方星岛没来得及解释,那两人已经笑嘻嘻地跑远了。
她回过头,却见傅一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似是有话要说,却又沉默不语。她刚想问他怎么了,却见他越过自己,大步地朝学院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