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美国篇
如果没有美国的参与,两次世界大战的结局很可能会截然不同。美国于1894年超越英国成为世界第一工业强国,高度发达的工业化和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使美国拥有了改变战争结局乃至人类历史进程的力量。这种力量不仅意味着它可以动员一支兵员众多、装备精良的军队,并且将他们送往世界各地的战场,为他们提供似乎用之不竭的物资给养,也意味着它可以生产出品种繁多、营养均衡、数量充裕的食品填饱大兵们的肚皮,还有余力援助那些受到饥饿威胁的盟友。进入工业化时代,在以营养、热量和效率为导向的饮食哲学的推动下,美国发展出规模宏大、高产高效及标准化的食品工业,比任何国家都更加适应世界性的战争。旧大陆的人们也许可以批评美军作战过于依赖物质,美式食物缺乏创意,味道贫乏,斥之为垃圾食品,但他们无法否认美国军人是二战中吃得最多、吃得最好的军人,从工厂流水线上源源不断生产出来的罐头、饼干、巧克力和以同样方式制造出来的枪炮、战车、飞机、军舰一样具有摧毁强大敌人的威力。
劫后余生的悲伤圣诞节——烤火鸡在西方基督教世界里,纪念耶稣诞辰的圣诞节是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每逢12月25日这一天,人们总要阖家团圆,赠送礼物、共享美食、相互祝福、祈祷平安。然而,对于美国海军战列舰“宾夕法尼亚”号(Pennsylvania,BB-38)的官兵而言,1941年的圣诞节却没有这样欢乐祥和的氛围,他们正沉浸在战争猝然爆发的强烈震惊、对敌人不宣而战的无比愤慨和与战友生离死别的巨大悲痛之中。当这一年的圣诞节到来时,“宾夕法尼亚”号正航行于从夏威夷珍珠港(PearlHarbor)至西海岸旧金山(SanFrancisco)的半途中,仅仅在两周半之前,这艘战舰在珍珠港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天降浩劫,亲历了美国海军历史上最惨痛的失败,见证了太平洋战争的血色揭幕……20世纪初叶,随着美国国力大增,其海军力量也迅速崛起,急剧膨胀,实力直追大西洋彼岸的英、德海军。特别是1906年无畏舰问世后,美国海军紧跟潮流,积极投身于美国海军“宾夕法尼亚”号战列舰,摄于1925年访问澳大利亚期间跨越两大洋的海军造舰竞赛中,在1906年到1911年间建造了5级10艘无畏型战列舰,又在1911年到1916年间开工了5级12艘被称为“标准型战列舰”的超无畏型战列舰。
“宾夕法尼亚”号就是标准型战列舰中的一艘,也是2艘同级战列舰的首舰,是美国海军历史上第三艘以宾夕法尼亚州命名的战舰。“宾夕法尼亚”号建造于纽波特纽斯造船厂,于1916年6月建成,排水量达32400吨,延续了“重炮铁乌龟”的设计风格,12门356毫米舰炮和343毫米主装甲带赋予该舰出色的攻防能力,但航速仅为21节。
“宾夕法尼亚”号服役后,由于燃油补给不到位而未被派往欧洲战场为英国皇家海军助战,只得留在本土水域进行训练,倒是在战争结束后护送伍德罗·威尔逊(ilson)总统去参加巴黎和会走了趟欧洲。此后,“宾夕法尼亚”号先是担任大西洋舰队旗舰,后于1921年调往太平洋,以加利福尼亚州圣迭戈(SanDiego)为母港,在日复一日的训练、演习和出访任务中度过了两次大战之间的和平时光。1941年1月,为了遏制日本在远东地区咄咄逼人的侵略扩张行径,罗斯福总统命令太平洋舰队主力前出至夏威夷,常驻瓦胡岛珍珠港,对日本实施战略威慑,“宾夕法尼亚”号也随舰队进驻珍珠港。
然而,美国此举的效果适得其反,不仅未能阻止远东形势的持续恶化,反而刺激了日本对英美开战的决心,笼罩在西太平洋地区的战争阴影愈加浓厚。当然,“宾夕法尼亚”号的舰员们并不会直接感受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危机,他们尽情享受着充满热带阳光和异域风情的惬意生活,殊不知一支强大的日本舰队已经瞒天过海,将武士刀的刀尖悄悄地对准了珍珠港……
这幅画作表现了“宾夕法尼亚”号战列舰在两次大战之间参加舰队演习的雄姿1941年12月7日凌晨,以6艘航空母舰为核心的日本海军机动部队在南云忠一海军中将指挥下抵达瓦胡岛以北的出击阵位,在周日的第一缕阳光照亮海平面之前开始放飞舰载机,总共344架飞机组成两个攻击波,在檀香山电台播放的轻音乐引导下直扑珍珠港。这是由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官山本五十六海军大将构思的大胆计划,要在开战第一时间就以空中突袭摧毁美军太平洋舰队主力,赢得战略主动权,为同时开始的南进作战排除障碍。珍珠港作战的灵感源自1940年11月英国地中海舰队对意大利塔兰托军港的航母奇袭,然而日本人的计划远比英国版本规模更大更复杂,也更富于野心,这可能算是日本海军从昔日老师身上学到的最后一招,也是最具威胁的杀招。
继中日甲午战争、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再次以不宣而战的卑劣手段挑起了战端,南云舰队的空袭达成了完全的突然性,即使在第一枚炸弹爆炸之后,瓦胡岛上大多数睡眼惺忪的美国人仍以为布满天空的飞机不过是一场逼真的演习!由于日军预定的头号目标美军航母不在港内,日军飞机便集中攻击了美军战列舰,当时太平洋舰队的8艘战列舰中有7艘照例停靠在福特岛一侧的“战列舰大街”上,唯独作为舰队旗舰的“宾夕法尼亚”号正在海军船厂的1号干船坞内进行维修,同时入坞的还有驱逐舰“卡辛”号(,DD-372)和“唐斯”号(Downes,DD-375)。在确认遭遇空袭后,“宾夕法尼亚”号在几分钟内就进入了战斗状态,以全部防空武器向日军飞机开火,是珍珠港袭击中最早发起反击的美军战舰之一。
由于受到船坞的保护,“宾夕法尼亚”号避免了致命的鱼雷攻击,但依然遭到日机的低空扫射和俯冲轰炸。至少有5架日军轰炸机从不同方向对该舰投弹,好在受到密集防空炮火的干扰,仅有1枚250千克炸弹命中,穿透了救生艇甲板后在9号副炮炮廓内爆炸,未伤及要害。遗憾的是,由于引信装定错误,“宾夕法尼亚”号发射的大部分炮弹都在抵达正确高度前爆炸,尽管该舰宣称击落了6架敌机,但实际战果仅有2架。同在船坞内的“卡辛”号也被一枚炸弹击中,引发大火和弹药殉爆,殃及近旁的“宾夕法尼亚”号,大量碎片残骸,包括一具450千克的鱼雷发射管溅落在战列舰珍珠港袭击后仍停在船坞内的“宾夕法尼亚”号战列舰,近处是受损的美军驱逐舰“卡辛”号和“唐斯”号甲板和上层建筑上,造成广泛的损伤并使舰艏起火。为了控制火势,美军只能向船坞内注水。当空袭结束时,“宾夕法尼亚”号仅挨了一枚炸弹,是袭击中受损最轻的美军战列舰,包括副舰长在内,有15名官兵阵亡、14人失踪、38人受伤,而“战列舰大街”上情状惨烈,4艘战列舰或坐沉或倾覆,3艘不同程度地受伤。毋庸置疑,日本人赢得了一场极不光彩的开局胜利。
12月7日下午,“宾夕法尼亚”号就展开修补作业,清除甲板上的残骸,修理受损部位,还从受损的战列舰“西弗吉尼亚”号(WestVirginia,BB-48)上拆来2门127毫米舰炮以替换在空袭中损坏的副炮。“宾夕法尼亚”号的船体和动力系统保持完好,仍具备航行能力,于12月20日离开珍珠港前往西海岸接受进一步维修和现代化改装。在这段持续九天的航程中,舰员们迎来了这一年的圣诞节。刚逢惨败,官兵们的情绪难免有些低落,为了提振士气,舰长查尔斯·库克(CharlesCooke)上校决定仍按照传统和预定计划举办圣诞餐会,希望通过美食抚慰大家失落悲伤的心情,激励众人牢记仇恨、尽忠职守、争取胜利的决心。舰上厨房推出的圣诞大餐的前菜是水果鸡尾酒、橄榄与西式腌菜搭配的冷盘和配有咸薄饼的奶油火鸡浓汤;主菜是美国节日庆典的传统佳肴烤雄性雏火鸡,搭配杂碎汤和蔓越莓酱。在特别印制的圣诞菜单上附有舰长的赠言:“愿主保佑!我们愿为此奉献自我!”
美国的圣诞习俗大部分源自早先的宗主国英国,不过在长达4个多世纪的移民历史上,也受到法国、德国、意大利、荷兰乃至北欧国家的影响,而来自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的移民又为美国人的圣诞节增添了西班牙的风格元素。因此,美国各地的圣诞习俗烤火鸡是美国感恩节和圣诞节的宴席上必备的主菜之一存在地域性差异,比如英国移民最早登陆的弗吉尼亚和新英格兰地区会保留较多的英式传统,而中西部地区的圣诞节具有斯堪的纳维亚地区的文化背景,至于佛罗里达州和加利福尼亚州这样毗邻拉美文化圈的地区自然也呈现出西班牙式的特征。虽然存在文化的多元性,美式圣诞晚餐的主体与英式圣诞晚餐非常接近,都包括了烤根茎类蔬菜、土豆泥、肉汤和填充各式馅料的烧烤禽肉(包括野鸡、鹅、鸭或火鸡等)以及烤牛肉等。在某些地区比如弗吉尼亚州,也会呈上乡村火腿或圣诞火腿,这也是一个古老的英国传统,买不起火鸡的穷苦人家会用火腿代替。不过,从19世纪中叶以来,美国最具代表性的圣诞大菜毫无疑问是烤火鸡。
火鸡又名吐绶鸡、七面鸟,是一种原产于中美洲的大型禽类,以外形奇异、羽毛艳丽而著称,特别是头颈部的红色肉瘤和肉瓣极具辨识度。火鸡形体远大于普通家鸡,通常在2。5千克到10千克之间,部分人工培育的品种甚至可以长到18千克。火鸡肉鲜嫩爽口、风味浓郁,瘦肉率高,富含蛋白质和氨基酸,被认为是营养价值更高且更健康的肉类,适合煎、烤、焖、煮等各种烹饪方法。
火鸡很早就被人类驯养,考古发现早在公元前200年美洲土著就已经开始饲养火鸡。在玛雅、阿兹特克等中美洲古代文明中,火鸡都是重要的食物来源和文化要素,人们不仅食用火鸡肉,还用火鸡羽毛制作服装,用火鸡骨骼制作乐器或药材等等,直到今日火鸡配巧克力辣椒酱依然是墨西哥的国菜。16世纪初,西班牙人征服了墨西哥,发现了被驯养的火鸡并将其作为来自新大陆的珍奇异禽带回欧洲,被西班牙上流阶层视为美味,后来更成为欧洲贵族竞相追求、攀比炫富的对象,导致罗马教廷在1561年出台法令禁止在晚宴上提供火鸡,以制止奢靡之风。与此同时,英国、法国、意大利等国也开始人工饲养火鸡。随着数量的增多,火鸡不再是富豪权贵的专利,渐渐进入了寻常百姓家。
美国人与火鸡的渊源可以追溯到1620年“五月花”号(Mayflower)帆船搭载一批表现1621年普利茅斯殖民地“第一次感恩节”的画作,新移民与印第安人分享食物。感恩节吃火鸡的传统据说就源于此英国移民抵达北美大陆,他们在新英格兰海岸建立了普利茅斯殖民地。这些移民起初在这片未经开垦的处女地上缺衣少食,境况困苦,所幸得到当地印第安部族的热心帮助,给他们送来食物,教导移民们种植、狩猎、捕鱼,当时在北美遍地可见的野生火鸡自然也成为移民们的盘中餐,最终得以挺过难关。1621年11月,当普利茅斯殖民地终于收获了在新大陆上的第一批粮食后,移民们特意举办了一场持续3天的宴会,并邀请印第安人同席享用,这就是美国历史上出名的“第一次感恩节”。长久以来有一种说法,认为这是移民们为感谢印第安人的慷慨相助而设宴款待,实际上这个庆典源于传统的丰收节,更多的是感谢上帝的恩赐。尽管现代学者对于火鸡是否出现在第一次感恩节的餐桌上表示质疑,但已经难以改变火鸡与感恩节的牢固联系,从殖民地时代到美国建国,烤火鸡几乎是感恩节的必备菜品,深深融入美国人的文化基因中。1784年,美国建国元勋本杰明·富兰克林(BenjaminFranklin)这样评述火鸡与美国的联结:“火鸡是一种更加值得人们尊重的鸟,它代表着真正的原汁原味的美利坚。”感恩节的传统在北美大陆上延续了超过3个世纪后,才在1941年12月被美国国会确定在每年11月的第四个星期四,成为真正的法定假日。
感恩节食用火鸡的习俗也影响到相隔不久的圣诞节,于是烤火鸡一并成为美国圣诞1918年11月,一名美国海军水兵和一名美国陆军士兵在享用感恩节大餐,餐桌上的主菜就是一只烤火鸡,两人嘴里都啃着一只火鸡腿
大餐的主角,进而占据了复活节餐桌的中心位置。圣诞烤火鸡也跨越大西洋影响到包括英国在内的欧洲国家,从维多利亚时代开始,英国人逐渐将烤火鸡列为圣诞主菜之一,进入20世纪后这一饮食惯例已经扩散到大多数西方国家,成为圣诞文化的一大标志。20世纪30年代后期,商业化大规模火鸡养殖在美国兴起,火鸡不再仅限于节假日庆典食用,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日常饮食中,在很多场合下取代了牛肉和猪肉的地位,比如火鸡肉火腿和火鸡培根被认为比猪肉火腿培根更健康。值得一提的是,美国广泛养殖的火鸡品种是由英国培育的诺福克黑火鸡与北美野生火鸡杂交后产生的。如今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火鸡生产国和消费国,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美国每年养殖的火鸡数量保持在2。7亿到3亿只,绝大多数都在国内消费,据统计2008年仅在复活节、感恩节和圣诞节这三大节日中,美国人就吃掉了8600万只火鸡!从1989年开始,美国白宫在每年感恩节前还会举行“火鸡赦免仪式”,总统当场宣布由全国火鸡协会赠送的两只火鸡免于送上餐桌,并标榜这项活动象征了美国人的感恩之心和宽宏胸怀,然而转过身来被吃掉的火鸡又何止千万倍。
无论用于圣诞节还是感恩节,美式烤火鸡的基本做法是填料烘烤,将各式填料塞满整只火鸡的胸腹腔内进行烤制,最传统的填料包括燕麦片、板栗、鼠尾草、洋葱、芹菜、面包和香肠等,牡蛎、苹果、核桃、葡萄干和火鸡内脏也会加入其中。单独烤制火鸡也是可以的,而填料另外烹饪后搭配火鸡上桌。由于火鸡在烘烤时不会渗油,需要在表面涂抹黄油或其他油脂,以保持肉质鲜嫩湿润。烤火鸡需要数个小时才能完成,因此制作者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准备其他配菜。在美国人眼中最经典的感恩节火鸡配菜包括蔓越莓酱、起司通心粉、土豆泥和肉汁,玉米、南瓜、青豆和红薯也很常见,配套的甜点包括南瓜派、苹果派或山核桃馅饼。此外根据不同的文化背景还会有其他搭配选项,比如德裔移民会吃德国酸菜,意大利裔喜欢吃千层面,墨西哥裔会选择巧克力辣椒酱和烤玉米。在美国南部地区会用油炸火鸡代替烤火鸡,只需在油锅中浸炸30~40分钟就可以完成,但需要小心处理大量热油,以免烫伤。最特别的火鸡烤法要算火鸭鸡,即将一只鸡和一只鸭填塞到火鸡内一起烤,因此也叫“烤三鸟”。
虽然不能肯定一顿圣诞火鸡大餐是否能够真正驱散1944年在浮船坞内接受维修的“宾夕法尼亚”号战列舰珍珠港灾难带来的阴霾,但精心烹饪的美食总能给“宾夕法尼亚”号的舰员送上一丝慰藉。在度过这个特殊的圣诞节后,“宾夕法尼亚”号于12月29日抵达旧金山,于1942年1月12日整修完毕,担负起守卫西海岸的任务。其间该舰又接受了改装,拆除了三脚桅,加装了雷达和高射炮,于1942年8月重返珍珠港。1943年5月,“宾夕法尼亚”号终于用重炮向日本人展开复仇,为登陆阿留申群岛中阿图岛(Attu,AleutianIslands)的美军提供火力支援,接着又先后在吉尔伯特群岛(GilbertIslands)、马绍尔群岛(MarshallIslands)、马里亚纳群岛(MarianasIslands)和帕劳群岛(PalauIslands)等一系列登陆作战中,将成吨的钢铁和炸药砸在日本人头上。在1944年10月的莱特湾海战中,“宾夕法尼亚”号有幸参加了海战史上最后一次战列舰对决——苏里高海战。遗憾的是由于舰上雷达性能落后,无法锁定目标,在这场大舰巨炮的绝响中颗粒无收。1945年,“宾夕法尼亚”
号又参加了菲律宾仁牙因湾(LingayenGulf)登陆战和冲绳战役。1945年8月12日,距离战争结束仅剩3天,“宾夕法尼亚”号在冲绳巴克纳湾(BuerBay)遭到1架日军鱼雷机的偷袭,受到重创,造成20人阵亡、10人受伤,成为二战中美军最后一艘受损的大型战舰。“宾夕法尼亚”号战列舰的太平洋征程起始于日军偷袭,也以同样的方式终结。
二战结束后,“宾夕法尼亚”号于1946年8月退役,被选定为核试验靶舰,在比基尼环礁(BikiniAtoll)参加了“十字路口”行动(OperationCrossroads)。它坚韧地挺过了两次核爆却没有沉没,但由于受到严重的核沾染而被拖到夸贾林环礁(KwajaleinAtoll)供测试研究,直到1948年2月被凿沉在环礁的深水区,长眠海底。
从日军战俘营归来——爱尔兰炖羊肉1942年4月18日上午,在日本列岛以东约650海里的北太平洋海面上,美国海军“大黄蜂”号航空母舰(Hor,CV-8)正在惊涛骇浪中顶风航行,被海浪飞沫打湿的飞行甲板犹如跷跷板一样起伏不定。在甲板后部密集排列着两行陆军的B-25双引擎轰炸机,它们的机尾都已探出甲板边缘,构成了二战中最奇特的海陆组合阵容。排在最前面的那架轰炸机已经发动引擎,高速旋转的螺旋桨搅动着湿冷的空气,发出尖厉的啸声。随着起飞信号发出,轰炸机飞行员松开刹车,飞机犹如一头被激怒的斗牛从牛栏里咆哮而出,沿着甲板快速滑行,趁着舰艏被海浪托起的一瞬间腾空而起,那一刻舰员们发出的欢呼声几乎盖过了呼啸的海风。接着,其余15架B-25全部成功离舰,在最后一架绰号“逐出地狱”(BatOutofHell)的轰炸机上,投弹手雅各布·德沙泽尔(JacobDeShazer)上士透过机首风挡望着扑面而来的大海,心中忐忑不安。他和其余79名飞行员将要执行一项绝密任务——空袭日本本土,这是自珍珠港袭击以来美军发起的最有力回击。然而,舰队位置已经暴露,他们会不会掉进日军战斗机和高射炮的陷阱?就算成功投弹又能否平安降落在中国机场?这一切都前途未卜……当收音机播报珍珠港遇袭的新闻时,德沙泽尔正在食堂削土豆皮,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让他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狠狠地说道:“日本人将要为此付出代价。”德沙泽尔于1912年11月15日出生在俄勒冈州的西斯泰顿(WestStayton),1940年参军加入陆军航空队,成为第17轰炸机大队的一名B-25轰炸机瞄准手。B-25是一款非常优秀的中型双发轰炸机,可以挂载1吨炸弹飞行2000千米以上,最大速度超过400千米小时,在机首、机背和机尾配有多挺机枪用于自卫,在二战期间制造了9800余架。1942年2月,第17轰炸机大队征集志愿者执行一项高度危险的秘密任务,德沙泽尔主动报名并入选,但当时他并不知道任务详情。从3月1日开始,所有志愿者在佛罗里达州的埃格林基地(EglinField)接受为期3周的高强度训练,内容包括低空飞行、夜航、海上导航、低空轰炸等,最特殊的科目是必须在200米以内驾机升空,最后他们终于被告知将驾驶B-25从航空母舰甲板起飞空袭日本!
这项计划是由罗斯福总统钦定的,早在珍珠港袭击后几个小时,总统就指示军方寻求反击手段,要直接打击日本本土!这个要求让陆海军首脑们着实犯难,因为美军任何一处基地到日本的距离都远远超过所有陆基轰炸机的最大航程。航母舰载机可以从靠近日本海岸的位置发起空袭,但仅存的几艘航空母舰极为宝贵,任何损1942年4月18日上午,杜立特驾驶的B-25轰炸机正从“大黄蜂”号航母的甲板上滑跑起飞,准备开始空袭日本本土的大胆行动参加杜立特空袭行动的雅各布·德沙泽尔上士,当时是B-25轰炸机的投弹手失都是不能承受的,万万不可冒险深入敌方水域,然而这样的行动在日军攻城略地、连战连捷,美军一败再败、士气低迷的情况下又是急需的!几经谋划后,海军参谋弗朗西斯·洛(FrancisLow)上尉提出利用航母搭载陆军B-25轰炸机执行空袭的大胆方案,获得高层批准。计划由著名特技飞行员詹姆斯·哈罗德·杜立特(JamesHaroldDoolittle)中校领衔,由“大黄蜂”号航空母舰搭载轰炸机,从距离日本海岸450海里处起飞,对东京、横滨等大城市实施轰炸后继续向西前往中国降落,全程达到4400千米,超过B-25正常航程的一倍都不止,为此所有参战飞机都拆除了不必要的设备,加装油箱,以延长航程。
4月2日,“大黄蜂”号从旧金山启航,在夏威夷海域与“企业”号航母(Enterprise,CV-6)会合后,沿着与数月前日军机动部队偷袭珍珠港类似的航线反向隐蔽前行,驶向预定出击位置。不走运的是,美军舰队于4月18日晨在距离日本650海里处被日军哨戒艇发现。美舰截获了日舰发送的报警电报,迫于行迹暴露,杜立特只能提前率队起飞,机组成员在登机时又带上了几只额外的油桶,输油软管直到飞机开始滑行前一秒还在加油。为了节约燃油,飞机起飞后未进行编队直接飞向目标,而舰队迅速回转高速撤退。
幸运的是,日军没有料到从美军航母起飞的是双发轰炸机,判断次日才会遭到空袭,未作全面戒备。美军轰炸机群低空飞临日本海岸,未受任何阻击,机身上白星红圆心的机徽也起到了迷惑作用,被地面上的日本人误认为是日机,甚至挥手欢呼,直到炸弹爆炸防空警报才被拉响,完全达成了奇袭效果。16架B-25分别在东京、横滨、横须贺、名古屋、神户等地投弹,之后除1架前往苏联外,其余15架继续飞往中国。空袭造成的物质损失十分有限,日方称有87人死亡、462人受伤、165栋建筑损毁,但是随之而来的心理效应极为巨大,美国的民心士气获得极大振奋,罗斯福总统事后笑称轰炸机是从“香表现1942年4月18
格里拉”起飞的!与之相对,日本方面深受精神打击,朝野震惊,人心动**,尤其是陆海军方略失措,备受争议的中途岛作战计划也顺利通过实施,最后酿成一场惨败,成为战局转折的关键点。
空袭虽然成功,但机组成员的命运一时仍悬而未决,除1架在苏联迫降被扣押外,其余15架均在燃油耗尽后坠毁在中国境内。好在机组成员大多跳伞逃生,只有3人牺牲,包括杜立特在内的64名飞行员得到中国军民的救助成功脱险,原本担心因失去全部飞机将受到军法审判的杜立特在回国后被视为民族英雄,不但被破格晋升准将,还由罗斯福总统亲手授予了荣誉勋章。然而,仍有8位机组成员不幸落入日军魔掌,而德沙泽尔就是其中一位。他所在的16号机原计划空袭大阪,因为迷航将炸弹投在名古屋,之后向西撤退,在中国宁波附近跳伞后被日军捕获。德沙泽尔和7名难友被关押在上海日军宪兵司令部,被冠以违反国际法的罪名判处死刑,其中3人于10月15日被处决,德沙泽尔等5人因为所谓“天皇的仁慈”而改判为无期徒刑。德沙泽尔经历了长达40个月地狱般的战俘生涯,辗转于日本和中国的多个战俘营,作为“罪孽深重”的要犯被单独监禁长达34个月,其间饱受虐待,健康状况极度恶化,他的一位战友因营养不良于1943年12月病逝,其余4人坚持到战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