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虞立薰对她一笑,双手一托便轻松地抱起她,语气竟十分温柔,“车上没有多余的衣物,先披一下我的等到了地方再换上吧,免得寒气入体。”
行出没多久,拉车的马却突然嘶鸣一声,发了疯般向前猛冲。虞立薰一把掀起车帘,才发现车夫已口喷鲜血倒毙,两旁护卫更是不知何时都失了踪。想不到今日的袭击不止一波。
“郡主。”沛芙也意识到情况不妙,强撑起身子望了眼马车外头,顿时惊慌失色,“这方向一直往前是个悬崖,他们是要令马车坠崖,好害死车中人。”
作为一名暗卫,就算是此刻状态极度不好,沛芙还是伸手想去拿被放在一边的双剑,却被虞立薰制止:“你的手都伤成这样了,别乱动。”
沛芙也觉得自己浑身酸软无力,但是……
“属下是暗卫,应该战斗到最后一刻……”说完这句话,她意识又开始有些昏沉起来。
只听到虞立薰在她耳边道:“沛芙,够了,你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休息下吧。”
不该这样的,她才刚清醒过来……难道她竟然被点了睡穴?沛芙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不知睡了多久,睁眼时沛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内,只能从墙角的霉斑确认这里不是今日要去上香的寺庙禅房,而是极普通的民舍。
回忆起昏睡过去之前发生的事,她猛然从**坐起,却发现有个布衣男子正坐在窗前,一边摇着扇子起身走近一边朝她笑:“瞧你,连睡个觉都要这么一惊一乍的。”
时近黄昏,光线略有些黯淡,但依旧能看到那布衣男子眉目普通,一颦一笑间却透着股掩不去的媚意,让人恍然间以为看到了绝代佳人。而他的神情是这样的令人熟悉,手中的扇子更是让沛芙觉得太熟悉了。仿佛前不久才见过……仿佛他就是那个连笑都带着丝坏的虞立薰……
沛芙对着他的脸发了好会儿呆,最后被男子用手中扇子拍了下脑袋:“好了,傻够了就赶快回神,没见过你这么会发呆的暗卫。”
“除了我还能有谁会这么好心,带着一个傻兮兮毫无用处的暗卫逃难?”男子很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就像往日里的玉雪郡主般优雅地在她床边坐下。
“这……这……我……那个你……”沛芙觉得自己一时间……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又该怎么问出口。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何她一觉醒来,好像世界有点大变样了?
看着开始口吃的沛芙,虞立薰噗嗤笑了下,拿扇子又敲敲她脑袋:“算了,我就给你解个惑吧。”
他站起身来,将扇子随意地轻敲自己手掌:“首先,我们此时身在京城内的平民居所之中。白日里马车掉落悬崖前一刻,我带着你跳下了马车,然后偷了身衣服后背着你一路潜行,回到了京城。”
虽然说来平淡,但沛芙能想象当时他带着自己跳下马车时有多惊险,因为马车外必定不可能没有埋伏。虞立薰带着一人还要对付不知人数又不知多厉害的刺客,然后一路回到京城来,此时却看不出一丝疲惫,甚至他的身上看不出有受伤的迹象。不由让沛芙不对他武功深浅的认知,又加深了一层。
“为什么要回京城?不去上香了?为什么我们不是回将军府,而是在这里?还有你为什么是现在这副模样?”沛芙总算镇定下来不再口吃了,却又觉得自己心中的疑问实在太多,一下子成了连珠炮。
“看到你这么快就恢复活力,倒是不枉费身为主子的本郡主那么辛苦地反过来救你。”虞立薰似乎甚为欣慰。只是他这般身着男装,以一副男人样子自称“郡主”,简直比从前女装时更让沛芙鸡皮疙瘩掉一地。
她下意识地想用手搓搓胳膊,却发现手感不对……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竟被包扎得像两只大粽子。她不由抽了抽。虞立薰好歹也是将门出身,包扎个伤口都能裹得像粽子一样?他是故意的吧!
看到沛芙的表情,虞立薰眼中是掩不去的笑意。他继续说道;“既然半路都能遇到花中客,说明今日我们的行踪早在对方掌握之中。若继续前往寺庙,还不知道有什么在前方等着,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悄悄回到京城中,让他们措手不及之下暂时失去追击的目标。”
他慢慢踱到床边小木桌旁,倒了杯水递到无意识地舔着唇的沛芙嘴边:“至于将军府,你又知道谁不是被派来潜伏的暗桩,就等着觑空收拾本郡主。而本郡主如今身边连个得力的暗卫都没有,贸然回去将军府也太危险了。”
装!你就装吧!能从那么多刺客中轻松突围,又神不知鬼不觉瞒过刺客视线回到京城来的他,真的需要她这样肉脚的暗卫吗!
她凑近虞立薰递来的杯子,喝了几口水。没法子,现在双手的伤口痛得厉害,又被包扎得像两只粽子,根本别想自己用手捧着杯子喝,既然虞立薰这么积极主动地提供服务,她也就不客气了。
“至于我现在这副模样嘛,自然是也戴了人皮面具……”虞立薰放下杯子,在她床边坐下,嘴角勾起一抹与往常一般熟悉又讨厌的笑,“果然,还是我的本来面目更为吸引人是么?”
正在喝水的沛芙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下一刻决定为了自己不被水呛死,暂时不要同此人说话了。
正苦思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虞立薰忽地起身,走到窗前伸出纤长的手,随即一只红色的小鸟如同幻影般倏地落下,速度极快地停在了他的手指上。
那只鸟儿沛芙也十分熟悉,因为她曾有好长一段时间,看着它在硕大的笼子里好似蟋蟀在大海碗中般扑腾不休。只是此时这鸟为何突然得了自由,还寻到了他们所藏身之处。
虞立薰伸手轻抚了下鸟背的红色羽毛,然后从鸟儿的脚爪处取出一只极袖珍的小筒,看着似是用芦苇杆子制成。小筒内则有一卷薄得几乎透明的纸卷,虞立薰就站在窗前低头看了两眼,然后手指轻轻一捏,纸卷便化作齑粉。
他转过头来,沛芙听到他用往常一般戏谑的语气说着:“看来我们要暂时在此借住一段时日了。”停了停,他才又笑眯眯道,“将军府内果然有些不太平。”
渐渐降临的夜色模糊了他此时的神情,他站在窗前竟有种如魔似幻的味道。以致于沛芙呆了许久后才想起那句忘了问的话——自己身上的衣服究竟是什么时候、什么人给换的!
他们此时身处的,是京城内普通人家的屋子。这样角落带着霉斑的破屋子,也不知虞立薰是怎么从这繁华的京城旮旯里头找到的。
沛芙扯扯身上满是补丁的衣服,嘴角也跟着扯了扯。方才已经打听到,原来给她换衣服的竟是虞立薰找来的隔壁大婶,用的是一个超级蹩脚的理由:他们两个是私奔的小夫妻,不慎半路遇到强人又落了水失去所有财物,便暂时栖居这无人的废屋之中……这都是他从哪个狗血的话本子里头找来的情节,听着简直让人打哆嗦。
不过从这点看来虞立薰还算是个知礼的,即便非常时期也未曾占过她什么便宜。
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几日了,在这段期间那只速度快如幻影的红色小鸟频繁地飞进又飞出。以那么小的身子担负起送信的职责,也真的是不容易。
沛芙尽管十分好奇小鸟送来的信是关于什么内容的,但作为一名称职的暗卫,她不该对主子的隐私有过多的好奇心。所以她只是每次都蹲在边上,偷偷地斜眼瞄虞立薰手中的纸条,然后在虞立薰似笑非笑的目光里,眼睁睁看他一次次将纸条捏碎,然后无聊地躲在角落里养伤。
但明明精神恍惚的是她,她却觉得虞立薰也有点不对劲。那么讲究的一个人,居然也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服毫无嫌弃之色,还摸到灶间生火做起饭来。令沛芙屡屡抬头望向天空,怀疑天上升起的是一轮绿色的太阳。
“沛芙。”不知何时起,虞立薰一直改口叫她这名字,他抹去额头蹭到的煤灰,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颇有几分贤妻良母风范地笑道,“你有没有觉得,像现在这般每日围着油盐酱醋茶的平淡日子,也是挺不错的?”语气中好似还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味道。
挺不错?看他用筷子夹着眼前辨认不出原材料的菜喂给自己,沛芙颤巍巍的就是不想张嘴,默默在心里道:起码也要先将厨艺练到不会把人毒死再说这话吧?这不是这些天来的第一顿饭,然而,她深深觉得自己已经被毒害过无数次了。
但是在虞立薰充满期待的目光里,她实在没好意思直接说出口打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