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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国粹派的历史地位(第1页)

第八章国粹派的历史地位

一、辛亥后国粹派的落伍

1912年2、3月间,《国粹学报》正式停刊[1]。其最后一期即第82期上同时刊出了国学保存会的《拟推广本会之志愿》及《古学汇刊略例》两文。前文写道:

今者清帝退位,汉德中兴,海内识微之士,多谓本会为精神革命之先河,同人等固未敢自居文字之功,然硁硁自守,抱其素志,毋敢少渝。中间虽屡经官家之注目,始饴以金资,继加以威吓,同人不为少动中止,乃延一线至今日。际兹民国成立,言论结社得以自由,同人等固当不懈而益勤,思以发展其素抱。

它拟定的“推广条例”包括:一刊印先哲遗书;二《国粹学报》停刊,另组《古学汇刊》;三设古物流通处、金石采访处及古学研究所;四推广藏书楼;五设考古展览会。《古学汇刊》由缪荃荪为总纂,邓实仍为主任。定每两月出一编,分上、下二篇,刊前人遗著与近人新著,“宗旨在发明绝学,广罗旧闻”[2]。但实际上,所谓“推广本会志愿”并未实现,《古学汇刊》从1912年6月至1914年8月,共出12编24册后,也告终绝。

国学保存会最初的设立,目的本在于“阴谋借此以激动排满之思潮”,清廷既覆,它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以,可以说,迄1912年初《国粹学报》停刊,国学保存会也实告寿终正寝。如果说当年国学保存会与《国粹学报》的成立,是清末国粹派和国粹思潮崛起的标志;那么其时二者的中绝,则是宣告了它们的终结。其后,国粹派风流云散,虽有“南社”[3]仍在发展,但物换星移,其存在已非原来的意义。

从总体上看,辛亥后,缘于资产阶级共和国和“借国粹激动种性”美妙理想的破灭,国粹派多由先前慷慨悲歌、壮怀激烈的弄潮儿,渐归于宁静、消极和颓唐。刘师培先已变节,不足论;国学保存会和《国粹学报》的主持人邓实,在上海“以金石书画自娱,厌倦文墨,无复当年豪兴”[4];诸贞壮也“卜居武林,以诗文自娱,啸傲湖山”[5];黄节虽一度出任广东高等学堂监督,但不久即退归北大任教。他有《沪江重晤秋枚》七律一首,记1918年在上海与邓实久别重逢时的心境,曰:

国事如斯岂所期,当年与子辨华夷。

数人心力能回变,廿载流光坐致悲。

不反江河仍日下,每闻风雨动吾思。

重逢莫作蹉跎语,正为栖栖在乱离。[6]

他对理想破灭,国事日非,深感失望,为人写字常钤“如此江山”印章[7]。虽愤世嫉俗,却洁身自隐。国粹派最主要的人物章太炎,继续奔走政治,但多限于军阀上层,日渐脱离了民众。他最终退居宁静,“身衣学术的华衮,粹然成为儒宗”。[8]

国粹派既在政治上消极、落伍,其思想也必然失去光泽,而趋于僵滞。邓实将《国粹学报》改刊《古学汇刊》,强调“广罗旧闻”,已显示了此种倒退。章太炎在被袁世凯囚禁的“幽居”期间,追迹往事,“感事既多”[9],手定《章氏丛书》,将许多宣传革命的旧著刊落了,反映的也是同样的心态。不仅如此,章甚至还对自己先前猛烈批判封建旧文化的正义之举,表示忏悔。1922年6月他致书南京高师柳诒徵教授说,自己订孔、反孔,“妄疑圣哲”,“乃十数年前狂妄逆诈之论”,这在《章氏丛书》中业已刊落,“不意浅者犹陈其刍狗”,“足下痛与箴砭,是吾心也,感谢感谢”。他在信中特别说明:当年是因“深恶长素孔教之说,遂至激而诋孔”。中年以后,“诋孔则绝口不谈”,只是“前声已放,驷不及舌,后虽刊落,反为浅人所取”[10],追悔莫及。它说明,章太炎这位当年“有学问的革命家”,已经丧失了昔日的勇气和革命精神。

国粹派是落伍了,但某些论者用“封建复古”或“反动”,来概括辛亥后的晚清国粹派;更有甚者复借此反证晚清国粹派文化思想的实质,本在于维护封建旧文化[13],却是失之偏颇。因此,指出以下几点,仍然是必要的。

其一,就晚清国粹派主要代表人物而言,类能保持共和革命者的气节。辛亥后,封建复辟势力一直甚嚣尘上,但早在1912年1、2月间,柳亚子就在《天译报》上发表了一系列时评,坚决主张北伐,反对革命党人向袁世凯妥协让权。他说:“袁之为人,专制锢毒,根于天性,与共和政体无相容之理”[14],其效法拿破仑借总统而登皇位之心,路人皆知。“今日之事,万绪千端,唯有乞灵于铁血”[15]。其后,为反抗袁氏独裁,宁调元在“二次革命”中献出了生命。迨袁世凯复辟帝制,章太炎“以大勋章作扇坠,临总统府之门,大诟袁世凯的包藏祸心”,虽因此遭禁锢,“而革命之志,终不屈挠”[16]。惟刘师培附逆,参加了筹安会;但他不仅遭到了马叙伦、黄侃的当面怒斥[17],而且也激起了其他原《国粹学报》同人的一致谴责。其中,黄节曾两次致书刘,责其解散筹安会:“夫倾复民国是为内乱,聚党开会,是为成谋,岂与米博士泛论国体、著书私言所可同语?仆以为斯义一出,动摇国体,招致祻败,心所谓危,愿因足下以告诸君,深察得失,速为罢止”[18]。黄节复将信的原稿寄上海老友黄宾虹,请他代为分致沪上各报刊登。最后黄宾虹将节稿交柳亚子,发表在《南社丛刻》里了。黄节革命气节尤为凛然。张尔田在《蒹葭楼诗序》中说:“君既以诗鸣海内,居京师十年,穷且饿。当项城称帝时,名士趋之若坑谷焉,而君独攸然南归。又有浼之出者,亦坚卧不一应”。郑逸梅也称赞他“生平绝不与遗老唱和”[19]。他们既保持着共和革命者的气节,这也就决定了他们与“复古”、“反动”者,不可同日而语。

其二,国粹派不都是落伍者。辛亥后的晚清国粹派从总体上看是落伍了,但也要指出,他们中也仍有许多人在继续前进。钱玄同原为典型的国粹论者,却成了新文化运动的主将,固不必说;马叙伦曾积极推荐陈独秀为北大文学院院长,足见其并非反对新文化运动。而五四运动发生后,他复出任北大教员会书记兼北京中等以上学校教职员会联合会主席,自然说明更趋激进了[20]。柳亚子最初对新文化运动抱有抵触情绪,但后来“便完全加入新文化运动了”。1923年他所以要重组新南社,目的也在于为了适应新形势和加入新文化运动的潮流。柳亚子自己回忆说:“不过,我应该用怎样的方法,才可以参加这一个运动呢?于是就有改组南社为新南社的计划出来”。“新南社的成立,是旧南社中一部分的旧朋友,和新文化运动中的一部分新朋友,联合起来,共同组织的”[21]。同时加入新南社的《国粹学报》同人,还有胡朴安、陈去病等人。因此笼统说晚清国粹派带有沉重的“封建复古的铁枷”,故“在政治上自然容易堕落为保守复古思想的支柱”,并不正确。

其三,对国粹派的落伍尚须有“度”的把握。长久以来,人们已习惯于以赞成抑或反对新文化运动,作为评判时人进步抑或反动的唯一标准,而未能顾及缘文化问题的复杂性,对新文化运动抱抵触或反对态度的人,固算不得高明,但并不等于即与“反动”同列。这里于其“度”的把握,不是没有意义的。《国故月刊》的设立,如前所述,固是意在与新文化运动抗衡;刘师培、黄侃、马叙伦、黄节分任总编辑与特别编辑,也集中反映了原有《国粹学报》同人的落伍。但尽管如此,它的创办仍不足以说明国粹派已走向“封建复古”的反动。《国故月刊》最初由张煊等几位学生发起,简章在草定之后才复征求教员赞助的[22]。从内容上看,除了张煊的《驳〈新潮〉〈国故和科学的精神〉篇》、《言文合一平议》两篇为与《新潮》商榷者外,其余多为古奥的国学论文。平心而论,张的二文对《新潮》有所驳难,但究属学理探讨,所论亦非无见,与封建复古说无涉。所以,其时构成与新文化运动真正对立的是康有为、林纾之流为代表的尊孔复古思潮;晚清国粹派诸人继续埋首国学研究,固然也表现为对新文化运动的抵触和不满,但究不能与前者等量齐观。所谓辛亥后“国粹主义思想迅速与反动文化合流”云云,实属夸大其词。

较比起来,章太炎落伍得更远,但鲁迅却是这样评价其晚年的:“既离民众,渐入颓唐,后来的参与投壶,接收馈赠,遂每为论者所不满,但这也不过白圭之玷,并非晚节不终”。[23]这自非有意宽容,而是基于深沉的历史感而引出的理性判断。准此以言,上述对辛亥后晚清国粹派的苛刻否定,不是应当得到矫正吗?著者以为,也可以这样说:就其主要代表人物的整体而言,辛亥后国粹派落伍了,但非“反动”,而且“这也不过白圭之玷,并非晚节不终”。

中国近代历史发展的一大特色,就是新旧更迭十分迅速。一些本是虎虎有生气的人物、派别或思潮,曾几何时,便因落伍而黯然失色。因此,评价他们,既不能以其前期掩盖后期,也不应以其后期而抹杀其前期。科学的态度,是要把问题提到特定的历史范围加以考察。对于晚清国粹派及其国粹思潮的历史地位的认知,也应当作如是观。

[1]这里据《中国近代期刊篇目总汇》论定,但其实际停刊,当晚至1912年2、3月间。因为,其最后一期即第82期封面标明,该期为1911年第8—13期合刊本,但是期载国学保存会《拟推广本会之志愿》一文,内有“满清退位,汉德中兴”一句,按清室退位在1912年2月12日,可知其实际出版时间,当在1912年2、3月间。

[2]《古学汇刊略例》,载《国粹学报》,第8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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