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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洛维太太节选(第2页)

“但还是谢谢你。露西,啊,谢谢你。”达洛维太太说,谢谢你,谢谢你,她继续说(同时坐在沙发上,把那件衣裙放在膝头,还有剪刀、丝绸),谢谢你,谢谢你,她继续说着,笼统地感谢所有的仆人帮助她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成为她自己理想的样子,温柔,宽大为怀。她的仆人们喜欢她。再回到她的这件衣裙——撕破的地方在哪里?现在该往针上穿线啦。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是萨丽·帕克做的许许多多衣服中的一件,天呀,差不多是最后的一件,刚为萨丽现已退休,住在伊令区,如果我有一点点时间,克拉丽莎想(可是她不会再有一点点时间了),我会去伊令看望她。因为她是一个有个性的人,克拉丽莎想,是个真正的艺术家。她常想些稀奇古怪的小事,然而她做的那些衣裙却从来不怪。你可以穿着它们去哈特菲尔德侯爵府,去白金汉宫。她确实穿着它们去过哈特菲尔德侯爵府,去过白金汉宫。

宁静降临到她的身上,平静,安详,此时她手里的针顺利地穿入丝绸,轻柔地停顿一下,然后将那些绿色的褶子聚敛在一起,轻轻地缝到裙腰上。于是在一个夏日里海浪聚拢起来,失去平衡,然后跌落;聚拢又跌落;整个世界似乎越来越阴沉地说:“完结了。”直到躺在海滩上晒太阳的躯体里的心脏也说“完结了”。无须再怕,那颗心脏说。无须再怕,那颗心脏说,同时将自己的重负交给某个大海,那大海为所有人的忧伤发出哀叹,然后更新,开始,聚拢,任意跌落。那个躯体则孤零零地倾听着过往蜜蜂的嗡嗡声;海浪在拍打;小狗在吠叫,在很远的地方吠叫,吠叫。

“天啊。前门铃响了!”克拉丽莎大喊,停下了手中的针线。她精神起来,注意倾听着。

“达洛维太太会见我的。”一个年纪不轻的男人在大厅里说。“啊,是啊,她会见我的。”他重复道,同时和善地把露西推到一边,以从未有过的快速跑上楼梯。“是啊,是啊,是啊,”他一面上楼一面喃喃地说,“她会见我的。在印度待了五年之后,克拉丽莎会见我的。”

“有谁能——有什么能。”达洛维太太问道(她想,在她要举办晚会这天的上午十一点被人打扰实在可气),她听见了楼梯上的脚步声。她听见手拍门的声音。她试图把衣裙藏起来,犹如一个处女保护自己的贞操,因为她尊重自己的隐私权。现在铜门把动了。现在门打开了,进来的是——刹那间她竟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她见到他是那么惊奇,那么高兴,那么羞涩,那么震惊,彼得·沃尔什竟然在这个上午出乎意料地来看望她!(她没读到他的信。)

“你好。”彼得·沃尔什说,无疑是在颤抖,他握住她的双手,亲吻她的双手。她老多了,他想,同时坐了下来。我不会对她这样讲的,因为她确实老多了。她正在看着我,他想,此时一种窘迫感突然向他袭来,尽管他刚刚吻过她的手。他的一只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把大折刀,打开了一半。

他和以前一模一样,克拉丽莎想,还是那种古怪的目光,还是那件格子西装;他的脸有些不像往日那么严肃,瘦了一些,也许更带些嘲讽的表情,但是他的身体看来非常健康,和以前一个样。

“见到你太高兴了!”克拉丽莎喊道。他又把折刀拿出来了。那就是他的做派,她想。

他昨天晚上刚进城,他说;他必须马上到乡下去;情况怎么样?大家——理查德,伊丽莎白——都好吗?

“这都是干什么用的?”他问,一面拿折刀斜着指向她的绿衣裙。

他穿得十分讲究,克拉丽莎想,可他还总批评我。

她在这里补衣服,像往常一样补衣服,他想;我去印度的这些年里她一直坐在这里,缝补衣裙,到处玩耍,参加各种晚会,跑到下议院去然后再回来,等等,他想,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激动,因为对某些女人来说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婚姻再坏了,他想,还有政治,还有嫁给一个保守党的丈夫,比如令人钦佩的理查德。确实是这样,确实是这样,他想,一面啪的一声合上折刀。

“理查德身体很好。理查德正在一个委员会开会。”克拉丽莎回答。

她打开剪刀,并且问他是否介意她补裙子,因为他们当天晚上要举行晚会。

“我不打算请你参加。”她说。“我亲爱的彼得!”她说。

然而他感觉亲切,听见她如此称呼自己——我亲爱的彼得!是啊,一切都是那么亲切——那些银餐具、那些椅子,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么亲切。

她为什么不请他参加晚会呢?他问。

克拉丽莎想,他现在显然是迷人的!绝对迷人!现在我还记得当初下决心不嫁给他是多么困难,就在那个可怕的夏天,我为什么要下这个决心呢?她真想不明白。

“可是你今天早上来这里实在太不寻常了!”她大声说,同时把自己的双手重叠在一起,放到衣裙上。

“你还记得吗,”她说,“在伯尔顿村的时候,那些窗帘是怎么啪啪响的?”

“是啊。”他说;他还记得曾单独陪克拉丽莎的父亲吃早餐,非常局促不安;那老人已经去世,而他也没有给克拉丽莎写信;不过他一向跟老帕里合不来,那个牢骚满腹、毫无主见的老头儿,克拉丽莎的父亲贾斯廷·帕里。

“我常希望我那时和你的父亲相处得好一点。”他说。

“但是他从来没喜欢过任何一个——我们的朋友。”克拉丽莎说。她本来可以控制自己不说这话,因为这等于提醒彼得他曾想和她结婚。

是啊,我是想过和她结婚,彼得想;那件事还差点儿让我心碎,他想;他全身心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当中,这痛苦在上升,有如从台地上看到的月亮,在白昼余光的映照下美丽得吓人。自那以后我还从来没有那么忧伤过。他想。他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坐在那个台地上,于是向克拉丽莎挪近一点儿,伸出一只手,抬起来,又放下。那轮明月就挂在他们的上方。她也仿佛和他一起坐在台地上,沐浴着月光。

“那房子归赫伯特了。”她说。“我现在不去了。”她说。

而后,正如在月光照耀在台地上时经常发生的那样,一个人因已经厌烦而开始感到惭愧,可由于对方只是无言地坐着,非常安静,悲哀地望着月亮,因此,他不想说话,只是挪挪脚,清清嗓子,看看桌子腿上的卷轴形铁饰物,动动桌子的活边,但一言不发——这就是彼得·沃尔什现在的心境。因为何必要这样回顾过去呢?他想。为什么要让他又想起往事呢?在她已经那么残酷地折磨过他之后,为什么还要让他受苦呢?为什么?

“你还记得那个湖吗?”她说,声音很突兀,出于一种感情的压力,这种感情攫取了她的心,使她喉部肌肉发紧,使她在说“湖”字时嘴唇**。因为她既是个孩子,站在父母中间,向鸭群扔着面包,同时又是个成年女人,向站在湖边的父母走去,怀抱着自己的生命,在她接近父母时它越变越大,最后变成了整个生命,完好的生命,她把它放在父母身边说:“这就是我的成果!这就是!”可她的生命有什么成果呢?究竟是什么呢?这个上午和彼得坐在一起缝衣服。

她看着彼得·沃尔什;她的目光掠过那段时光和那种情感,犹豫不决地落到他的身上,满含泪花停留在他的身上,然后向上,扑棱着离开了,犹如一只鸟儿擦过树枝后扑打着翅膀飞走了。她很自然地擦了擦眼睛。

“记得。”彼得说,“记得,记得,记得。”他说,仿佛她把什么东西提到表面,而这个东西在上升时肯定伤害了他。停下!停下!他想喊。因为他的年纪还不老,他的生命还没有完结,绝对没有。他刚五十岁出头。他想,我是告诉她,还是不告诉她呢?他愿意坦言一切。但是她太冷淡了,他想,只顾缝衣服,用剪刀。黛西和克拉丽莎在一起会显得非常平庸。那么克拉丽莎就会认为我是个失败者,他想,从他们的意义上来讲,从达洛维夫妇的意义上来讲,我确实是失败者。啊,是啊,他对此确信无疑;他是失败者,与这里的一切——嵌花桌子、文具架上的裁纸刀、水晶海豚和烛台、椅子罩和古老珍贵的英国淡彩画——与这些相比,他确实是失败者!我讨厌整个恋爱事件中的那种自以为了不起的态度,他想,我讨厌的是理查德的所作所为,而不是克拉丽莎的,但她嫁给他这件事除外。(这时露西走进屋来,捧着银餐具,更多的银餐具,但是她看上去很妩媚、苗条、优雅,在她俯下身来放这些东西时他想。)这些年来这一切仍在继续!他想;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克拉丽莎就这样生活;与此同时我——他想;顿时仿佛一切都从他身上向四面八方射出光芒:旅行、骑马、争吵、历险、桥牌聚会、恋爱、工作、工作、工作!他当面拿出他的折刀,并攥在手心里——克拉丽莎敢说这三十年来他一直带着这把有牛角柄的旧折刀。

多么特别的习惯呀,克拉丽莎想;总是玩小刀。总是让人感觉他太轻浮,内心空虚;他不过是个愚蠢的、喋喋不休的人,和过去一样。但我也和过去一样,她想,一面拿起针,一面发出召唤,就像一个在卫兵们熟睡的情况下无人保护的女王(她被他的来访所震惊,感到十分沮丧),因此任何人都能漫步来到弯曲的黑莓枝下她躺着的地方看看她;她在召唤她所做过的事情、她喜欢的事情、她的丈夫、伊丽莎白、她的自我(彼得现在已不了解她的自我了)来帮助她;简而言之,她把一切都召唤到她身边来打退敌人。

“那么,你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呢?”她问。就这样,在战斗开始之前,战马踢着地,摇着头,光线照射着它们的肋腹,它们的脖子弯曲着。就这样,彼得·沃尔什和克拉丽莎并肩坐在蓝色的沙发上,争论起来。他的力量在胸中涌动翻滚。他从许多不同的方面把各种各样的事情集中到一起:他所受到的称赞、他在牛津大学的经历、他的婚姻(对此她还一点儿都不了解)、还有他如何恋爱等,向她倾诉这一切,回答了她的问题。

“无数的事情!”他感慨地说。此时聚集在他胸中的各种力量正在朝各个方向涌动,使他感觉被腾空推到无缘谋面的人们的肩膀上,既感到恐惧又极其振奋,在这些力量的促使下,他将双手举向额头。

克拉丽莎腰板挺直地坐着,吸了一口气。

“我在恋爱。”他说,但不是对她,而是对某一个人,这个人在黑暗中被安放在高处,因而你摸不着,但你必须在黑暗中把你的花环摆在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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