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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蜘蛛母题在还珠楼主武侠小说中的扩展(第2页)

剧毒蜘蛛“彩雪蛛”,带有西域雪山的“异域情调”,则是金庸的一大“意象重构”。《神雕侠侣》第二十五回《内忧外患》写神通广大的老顽童周伯通,居然中了剧毒,脸上隐隐现出绿气。原来,是三只酒杯口大小的毛茸茸的蜘蛛,分别咬住了周伯通左手三根手指:

蜘蛛模样甚是怪异,全身条纹红绿相间,鲜艳到了极处,令人一见便觉惊心动魄。她知任何毒物颜色越是鲜丽,毒性便越厉害。三只蜘蛛牢牢咬住周伯通的手指,她拾起一根枯枝去挑,连挑几下均没挑脱,当即右手一扬,三枚玉蜂针射出,登时将三只蜘蛛刺死。她发针的劲力用得恰到好处,刺死蜘蛛,却没伤到周伯通皮肉。

紧张焦虑顿时得到了释放,接着小说介绍:“原来这种蜘蛛叫作‘彩雪蛛’,产于西藏雪山之顶,乃天下三绝毒之一。金轮法王携之东来,有意与中原的使毒名家一较高下。……也是机缘巧合,既与周伯通打赌盗旗,又遇上了这个一心想当掌教的赵志敬,便在山洞中放了一面布旗,旗中裹上三只毒蜘蛛。这彩雪蛛一遇血肉之躯,立即扑上咬啮,非吸饱鲜血,决不放脱,毒性猛烈,无药可治,便法王自己也解救不了。”小说先叙结果,后推出原由,“以毒攻毒”的理由,在生物学上的根据似乎非常充分,只是过于迅速了一些:“小龙女这玉蜂针上染有终南山上玉蜂针尾的剧毒,毒性虽不及彩雪蛛险恶,却也着实厉害,尖针入体,彩雪蛛身上自然而然的便产出了抗毒的质素。毒蛛捕食诸般剧毒虫豸,全凭身有这等抗毒体液,才不致中毒。毒蛛的抗毒体液从口中喷出,注入周伯通血中,只喷得几下,已自毙命跌落。幸而小龙女急于救人,又见毒蛛模样难看,不敢相近,便发射暗器,歪打正着,恰好解救了这天下无药可解的剧毒。”不过毒仍有残留需要化解,还多亏后来周伯通又误中了一些玉蜂针,他却说“这些针扎在身上很舒服,似乎正是那毒蛛的克星”。再后来,小龙女揭开盛有玉蜂浆的玉瓶,召来一群野蜂,——叮在周伯通身上,老顽童笑逐颜开地让野蜂针刺,潜运神功先将蜂毒吸入丹田,再随真气流遍全身各处大穴。约一顿饭功夫,遍体都是野蜂尾针所刺的小孔,蜘蛛毒这才算得到尽解。

在欧洲文化史上,蜘蛛是一个毁誉参半的节肢类动物形象。德国学者曾概括,“蜘蛛”(Spider,希腊语arae):

在各民族的神话里,蜘蛛是一种具有负面象征意义的动物;人们偶尔用它来象征狡猾的“骗子”,西亚地区滑稽的阿纳兹(Ananzi)民间故事里有类似的比喻。这些故事大多数一开头就对蜘蛛表示出一种距离感:这种动物可以吐丝结网,当蚊蝇落网后便会遭其吸食。在基督教的象征传统里,蜘蛛是一种“邪恶的”动物,与受人称赞的蜜蜂刚好形成鲜明的对照;蜘蛛常常代表吸食人血的罪恶的冲动。然而在民间传说里,蜘蛛亦代表灵魂:人们相信熟睡的人们的灵魂可以变成蜘蛛(另一种说法是变成蜥蜴),离开肉体后又重新返回。“‘到我的客厅里来吧’,蜘蛛对蝇说”;在多数文化传统里蜘蛛被看成不可信的奸诈动物[参见十九世纪杰里迈亚·哥特赫尔夫(JeremiasGotthelf)的中篇小说《黑珍珠》]。但是,在中欧的一些高山地区,人们认为一种背部有十字图案的花园蜘蛛是吉祥的象征,杀死这样一种神圣的动物是很忌讳的。古代中国人也认为蜘蛛是好运的预兆,比如它预示“浪子回头”。人们认为趴在蛛网上的蜘蛛象征期待着欢喜从天而降。……[10]

这里对于古代中国蜘蛛形象的概括,当然不够全面,总体倾向把握不错。

19世纪美国东海岸的梭罗(HenyDavidThoreau,1817-1862),曾拜访马萨诸塞州港口普罗文斯敦镇的一位居民:“那天是安息日,傍晚他坐在门口准备接待我。遗憾的是,他虽有随时欢迎来客的美名,正门却挂着个完好无损的大蜘蛛网。这可真是个不祥之兆,我当即转身溜之大吉。”[11]说明蜘蛛在当地是不受欢迎的、带给人不愉快联想的动物。而从很多童年时残害动物留下的痛苦记忆中,生态学先驱史怀泽也曾体会到,其实蜘蛛的捕食方式是很残忍的:

自然让生命去干最可怕的残忍事情。自然通过本能引导昆虫,让它们用毒刺在其他昆虫身上扎洞,然后产卵于其中;那些由卵发育的昆虫靠毛虫过活,这些毛虫则应被折磨致死。为了杀死可怜的小生命,自然引导蚂蚁成群结队地去攻击它们。看一看蜘蛛吧!自然教给它们的手艺多么残酷。[12]

然而,在特立独行的美国生态文学作家艾比(EdwardAbbey,1927-1989)这里,蜘蛛,实际上也是作为自然界的一个生物主体,受到应有的尊重和保护的。艾比倡导一种不愿牺牲自然和谐、滥杀无辜来满足人类利益的“新人道主义”,期盼生态整体主义的价值标准。在《沙漠独居者》中他强调了对于荒野的爱,是对大地忠诚的一种体现,认为大地才是人类永远需要的唯一乐园:“我所说的‘乐园’不仅意味着苹果树和美貌女人,也意味着蝎子、大蜘蛛和苍蝇,响尾蛇和希拉毒蜥,沙尘暴、山火和地震;细菌和熊;仙人掌、丝兰、木槿、蔓仙人掌和木豆树;暴洪和流沙;当然,还有疾病、死亡和腐烂的肉体。”[13]蜘蛛这一多数人不喜欢的生物,也在其列。

如果我们扩大观察的视野,应当同意生态学家的看法:“生态系统中的任何物种都很难说是一种完全坏的物种。一个‘敌手’,对‘受害的’物种来说也可能是好的,尽管对受害群体中的个别成员是有害的;例如对鹿的捕食动物就保证了鹿群的健康。此外,在种群控制、彼此共生或为其他有机体提供机会方面,‘坏的物种’都发挥着有益的作用。”[14]而有时为了保护某些珍稀物种,可能还需要杀死数量更多的无须保护的物种。

在自然界中,蜘蛛用残忍的手段捕食其他生态主体,然而主要因其可能拥有“宝珠”的缘故,却被古代中国人在很多情况下加以文学叙述地美化了,还被打造为常受到“龙夺珠”的值得同情的弱者一方。不过,除了较充分地吸收古代中国“朱道人”“斗龙”等蜘蛛形象内蕴,还珠楼主处在民国这一中外文化交流的时代,他很可能还适当吸收综合了中国之外的其他文化圈中的蜘蛛意蕴,于是,才有了上面林林总总的蜘蛛群像,富有想象力和丰富的象征意义。在生态中心主义视野中,我们才可能清醒地看到,这些神通广大的蜘蛛怪兽,依然带有为人(人类中心)所用的工具性特征,不过是为一群侠义之士的“秩序的重建”服务,只是第三类“综合型”的“干神蛛”形象,才庶几接近人与动物共存互动的进步生态理想。

[1]徐珂:《清稗类钞》第十一册《盗贼类》,第5338页,北京,中华书局,1986。

[2]《还珠楼主小说全集》总第三卷,第1104—1105页,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北岳文艺出版社联合出版,1998。

[3]《还珠楼主小说全集》总第三卷,第1323页,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北岳文艺出版社联合出版,1998。

[4]《还珠楼主小说全集》总第五卷,第2414—2417页,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北岳文艺出版社联合出版,1998。

[5]还珠楼主:《青城十九侠》第七十三回《刃亲仇,孝女返灵崖;吞蛊毒,神蛛消巨害》,《还珠楼主小说全集》总第二十卷,第2109页,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北岳文艺出版社联合出版,1998。小说第二十回《柔情似水,山女传音;邪火弥空,仙娘失计》早就交待,只有那面千年金蛛丝结成的网兜,才能网住“天蚕”——金红色似蚕非蚕的恶蛊。

[6]还珠楼主:《青城十九侠》第七十三回《刃亲仇,孝女返灵崖;吞蛊毒,神蛛消巨害》,《还珠楼主小说全集》总第二十卷,第2115—2117页,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北岳文艺出版社联合出版,1998。

[7]王士禛:《池北偶谈》卷二十二《王延喆》,第536—537页,北京,中华书局,1982。

[8]还珠楼主:《峨嵋七矮》第二回《无计脱**娃,辽海魂归悲玉折;潜踪求异宝,三生友好喜珠还》,《还珠楼主小说全集》总第十一卷,第407—408页,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北岳文艺出版社联合出版,1998。

[9]还珠楼主:《峨嵋七矮》第三回《玉壁遁仙童,百丈蛛丝歼丑怪;穹碑封地窍,万年石火护灵胎》,《还珠楼主小说全集》总第十一卷,第446—454页,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北岳文艺出版社联合出版,1998。

[10][德]汉斯·彼德曼:《世界文化象征辞典》,刘玉红等译,第455页,南宁,漓江出版社,2000。

[11][美]罗伯特·塞尔编:《梭罗集》,陈凯、许崇信、林本椿、姜瑞章译,第1105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6。

[12][法]阿尔贝特·史怀泽:《敬畏生命》,陈泽环译,第19—20页,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2。

[13]转引自王诺:《生态与心态——当代欧美文学研究》,第95页,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

[14][美]霍尔姆斯·罗尔斯顿《环境伦理学:大自然的价值以及人对大自然的义务》,杨通进译,第139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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