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飞快地说,飘满尘埃的办公室再次寂静下来,我也平静下来。
夏多布里昂子爵在看这些书!亚米哀教授坐在这张皇家高凳上!阿尔弗雷德·德·维尼伯爵a在格兰德拉百货商店记账!瑟南古b走在道拉多雷斯大街上!
阿尔弗雷德·德·维尼(1797—1863年)生于洛什市的一个贵族家庭,波旁王朝复辟时他参加国王的宪兵队,护送路易十八出逃,1823年晋升为上尉,1827年退伍。他是诗人、剧作家和小说家,主要作品有、历史小说《桑—马尔斯》(1826)、中篇小说集《军人的荣誉与屈辱》(1835)、剧本《夏特东》(1835)等。——译者b瑟南古,18至19世纪法国作家。——译者。
甚至没有可怜而又可悲的布尔热a,他的书像没有电梯的大厦一样令人讨厌……我转身探出窗外,再次看着圣·日耳曼大街,恰恰在那个时候,农场主的合伙人从隔壁窗户向外啐唾沫。
我处在思考和吸烟之间,不去将一件事和另一件事联系起来,我在精神上发笑时感受到烟味卡进我的喉咙,演变成一阵轻微的、听得见的笑声。
怀旧与现实
似乎很多人会觉得,我只为自己而写的日记太过虚伪。但对我而言,虚伪恰恰不做作。除了仔细记下这些心理笔记,我还能用什么聊以自娱?尽管我并不十分在意如何去记录。事实上,我草草写下它们,既没有按照特别的顺序,也没有花费特别的心思。我散文里的优雅语言就是我自然而然想到的语言。
对我而言,外在世界是一种内在现实。我的这种感觉并非是按照形而上学的方式,而是通常被用来掌握现实的感觉。
昨天的琐事是一种怀旧之情,侵蚀着我今天的生活。
这里就是隐居地。夜幕降临在我们的逃避之上。垂暮的太阳在池塘的蓝眼睛里反射出最后的绝望。这些古老的花园里有着属于我们的太多的东西!这些雕像和英式布局的林阴小道将我们体现地如此艳丽多姿。戏服、花剑、假发、优雅的动作和队列,这一切不过是我们精神的部分实质!然而,这个“我们”到底指的是谁呢?正如废弃的花园里喷泉喷出来的水花,在忧伤地尝试后,仍然无法像曾经喷的那样高。
布尔热(1852~1935年),法国小说家、文学评论家。布尔热的重要作品有《残酷的谜》(1885)、《爱之罪》(1886)、《安德雷·科内利》(1886)、《谎言》(1887)、《门徒》(1890)、《国际都市》(1892)等。——译者。
百合花
遥远河岸边的百合花,清冷而肃穆,在真实陆地的中心,在这永远没有尽头的日子里。
没什么别的了,然而完全真实。
月夜景色
整个景色就像完全不存在了。
荒谬的哀愁
我站在影影绰绰的斜坡上往下看,冰封的城市在月光下沉睡。
一种成为自己的焦虑常常困扰我,将我淹没,找不到一条出路,使我变得敏感、恐惧、悲伤和孤独。
一种难以言表的过于荒谬的哀愁,一种悲伤,孤独而荒芜,形而上学的我……
夜色朦胧的城市
寂静而朦胧的城市在我怅然若失的目光下延展开来。
形状各异的建筑物构成一团混乱而独立的建筑群,死寂的影子在珍珠般飘渺无常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那里是屋顶和影子,窗户和中世纪,但市郊什么也没有。我看见远处的一切是一条线(都闪着微光)。我所站之处的上方是黑色的树枝,整个市镇的沉睡充斥着我幻灭的心。月光下的里斯本,我的倦怠,只因为明天!
一个夜晚!这样的夜晚,令任何塑造世界细节的人感到欢欣。在这些孤寂的月夜时分,我对曾经总是了解的自我不再了解,对我而言,没有比这更好的旋律或时刻。
我并未思考,也没有微风和人来打扰。我像醒着一样沉睡。但我的眼皮还有感觉,仿佛什么东西使它们变得沉重。我听得见自己的呼吸。我是醒着的,还是睡着了?
我拖曳着双腿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消失的爱抚、化为虚无的花、从未被念出的我的名字、犹如河岸之间的河流一般的我的不安,放弃义务的特权,以及——祖先花园里的最后一个弯道——那是另一个世纪,像一座玫瑰园……
理发师之死
我像往常一样走进理发店,带着一种愉快的感觉,轻松自如地走进一个熟悉的地方。新事物总使我感到不适,只有呆在曾经到过的地方,我才觉得舒服。
我在椅子上坐下以后,年轻的理发师将干净冰凉的围巾围住我的脖子,我突然想起要问候一下他的那位年老的同事。那位老者总在右边的椅子那边干活,他虽然生病,但动作麻利。我提问并不是要无话找话,而是说,这个地方让我想起了他。当理发师的手指从我的衬衫领子和脖子之间的亚麻围巾里伸出来,他在我身后淡淡的回答道:“他昨天晚上去世了。”就像旁边椅子上永远也看不到那个理发师一样,我整个毫无理由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一丝寒意袭遍整个思想。我说不出话来。
怀旧之情!我甚至怀念对我无足轻重的人或事物,因为时间的流逝令我感到痛苦,生活之谜是一种折磨。我在走惯了的街上见到那些见惯了的面孔——如果我看不见他们,我会感到伤心。或许,除了是一切生活的象征,他们对我无足轻重。
我经常在早上九点半遇到的那个绑腿脏兮兮的无趣老头……总对我纠缠不休却白费功夫的跛脚的彩票兜售者……在烟草店门口抽着雪茄的面色红润的肥胖老人……脸色苍白的烟草店老板……因为我经常见到而变成我生活的一部分的这些人,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天我也会消失在普拉塔大街、道拉多雷斯大街和范奎罗斯大街上。明天的我——我和这颗感受和思考的心灵,这个为我而存在的宇宙——是的,明天我也将不再行走在这些街道上,会突然被其他人想起来,并问起:“他怎么了?”我的一切所为,一切所感和一切生活都不会比每天行走在其他城市或地方的街道上的路人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