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物是人非事事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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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漆黑。
一片冰凉。
我想,我定是死了。
我仿佛如置身千年的冰窟里,没有一丝的温暖,没有阳光、没有空气、没有一线光明,甚至于,也听不到一丝的声音。
黄泉路上,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好安静。
我阂上眼去,死了就死了吧,可以去见到李桃庄,我得问问她,我是不是她的女儿,如果是,当年为什么要抛弃我?
我原以为纤尘的身世已让我怜惜不已,到头来,我也和他一样,我甚至还需要怜惜一下自己。
我想我也可以找到红药和青萝,我猜她们肯定在一起,在这冰冷的地底下,她们肯定像活着时一样,抱在一起相互温暖;我也要找到连翘,我要向她道歉,求得她的谅解,我得告诉她,她的家人都活得好好的,我初一日才刚刚让杜桑送了三百两的银子过去,他们住在一间很大的宅子里,院子角落里种满了春来花满枝的连翘。
我还要找到那误死的小内侍九儿,告诉他若要索命,一定要去找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其实我也想见到姨母,再问问她,金沧月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儿子,如果不是,她怎么忍心抛弃刚刚出生的、那么聪明美丽的女儿?
或许,我还会见到那段刀,若让我再一次遇到,我一定要用随身带的错骨刀狠狠地扎进他的胸口,反正我已经死了,拼了命又如何?大不了再死上一回?
可我却猛然想起,我的刀,仿佛不在袖中了,应该就插在我的胸口,我想金沧月肯定没有想到,他送给我的那柄价值连城、锋利无比的护身用的短刀,到头来却要了我的命。
我又努力地睁开眼睛,可我发现眼皮好重,重得我无法睁开去,我想抬起手来,去摸一摸那柄刀是不是还插在我的胸口,可我也无力抬起。
一如曾经那一次一样,手臂和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我猜如果我能睁开眼来,对着铜镜照一照,我一定会发现自己就像个被摔坏的泥娃娃,只可惜,这次破得太厉害,没法修补了。
因为我的心碎了,我感觉得到那一柄刀直直地刺穿我的心脏而去,那一刻,仿佛小小心房里住着所有人都在瞬间化作一道白光飞了出去,有公孙度,有莫恒远,有青萝红药,还有金沧月。
我记得自己眼前开始瞬间模糊前看到的一张脸,是莫恒远,他惊恐地看着我,惊慌无措地举起自己满沾鲜血的、不住颤抖着的双手。
我知道他手上的血是我的,他在情急之下救主,误杀了我。
我想,他定是没想到那柄刀会那样的锋利,那样的嗜血,我低下头看去,已然看不到那乌黑的刀身,只有那镶嵌着美玉的刀柄露在外面,只可惜,那块无暇的美玉也沾染上了我的血渍。
我仿佛一个人在冰冷的世界里游**着,漆黑一片,我看不到任何一个人,可是却恍惚间却有声音传来,那声音很轻,声音也很凉,可那抹凉里,却如渗了沙子般,哑然干枯。
“我知道你听得见,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你解释,如果你恨我,你就醒来,醒来就像那天晚上一样,将刀往我胸口扎进去,你知道吗?我这个样子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我微微转动着耳朵,我想听得更清楚些,那个声音我仿佛记得,可是记忆里,那个声音虽然也冷,却至少清洌如泉。
“可是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如果你不回来,我预期的一切都会按时完成,我肩上的担子有多重,没有人感觉得到,可是我想做好它,我想做一名称职的太子,我不想辜负父皇的期望,”他的声音渐低了下去。
他好像在哭,很压抑地哭,哭得声音越发地干涩。
“可你却说,我没有资格,我不是金家的子嗣,从我记事起,我便知道了自己背负的责任,我努力地朝一个又一个的目标努力着,我甚至已经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曙光,我不止一次地幻想着,要与你手携手肩并肩地共看西凉的大好河山,可你却告诉我,我连这唯一的资格都没有,那么这么些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想我听清楚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可我没有力气辩驳他。
四周依旧冰凉,我仿佛看不到一丝的光亮,可是却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开始撞进我的耳朵里,有人哭泣、有人叹息、有人离去,又有人走近,甚至有细微的风声从我耳畔刮过。